入京后,他先是在城外搭了个窝棚,与同乡混居。
然后,就跟着同乡,一起被这京中的奢遮大户招了去抗包。
靠着在淮南长期做工,锻炼出来的力气与机灵。
他很快就在这京中找到了一个机会——靠着同乡的引荐,在一个脚店内,当起了酒博士(小二)。
因为为人机灵、口才好、会说话,把常去脚店买酒的客人,都哄的开心,愿意经常到他所在脚店卖酒、吃肉。
所以,得了主家的赏识——贷给他百贯,许他在城外的安节坊,开了个脚店。
于是,生活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脚店的生活,虽然苦闷,利润也很少——卖酒的利润,是要和主店分的。
而且是主家七他三。
此外,还有着各种限制和约束。
可日子,却还是比在淮南的时候,好的太多了。
尤其是最近这一年,随着安节坊内纺织作坊的兴起。
脚店的生意,开始蒸蒸日上。
如今,一个月已能分得十余贯的利润。
比起在老家朝不保夕的日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于是,在去年年中,经主家的管家孙乾做媒,娶了孙乾的外甥女王氏为妻。
王氏虽是寡妇,还比他大了三岁,还带了个一岁多的男娃子。
可模样生的好,性格也好,更难得的是勤快、会持家。
自成亲以来,脚店的许多事情,妻子就都接了过去。
譬如说洗碗啊、洗下水啊,还有做各种熟菜。
所以,虽是寡妇,邵三却爱极了妻子。
今日更是带着爱妻,来这金明池里看争标。
果然是不凡!
真真精彩至极!
难怪在家乡的时候,父老都言:天上玉京,地上汴京!
回味着今日所看的争标盛况,邵三迄今都是异彩连连。
特别是,当他想起夺标的胜者,得到的官家重赏的时候,犹自激动不已。
那可是人给交子百贯,布数匹的厚赏啊!
比他的脚店一年分润下来的利润还多!
不止如此,人家还按月能拿到朝廷的军饷、禄米,四季有衣赐、鞋赐,逢年过节,更是有赏赐!
想想都让人眼红啊!
这样想着,前方传来了嘈杂声。
“发生了什么?”邵三紧张起来。
很快的,他就听到了前方军士们的声音:“官家推恩,天子降德,赐汴京父老今日入园观礼者人綀布一匹!”
“什么?”邵三惊了。
人赐綀布一匹?!
当今官家,恩德竟如此深厚的吗?
虽然说,如今市面上綀布的价格大跌。
去年这个时候,一匹綀布还能卖五百余文,如今已只要三百文不到。
可三百文也是钱啊!
何况……
邵三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孩子。
这孩子就是妻子带过来的继子了。
虽是他人的种,但因为年纪小,还不知事,所以平日喊他阿父喊的非常亲热。
邵三也视若己出,爱护不已。
当然——等他有了自己的儿子,可能对这个孩子就不会上心了。
可不管怎样,今天都能领三匹綀布回去。
市价接近九百文,他卖上一天的酒,利润也就这么多了。
三匹綀布,可以做衣裳,也可以钉鞋子、做帽子、当蚊帐。
这样想着,他的心头顿时火热起来。
同时,一个隐忧也在他心头升起——今天这么多人,官家准备好这么多的綀布了吗?
万一不够,轮到我的时候,领不到怎么办?
这么一想,他便抱着孩子,拉着妻子就要向前插队。
结果……
一双大手,从斜刺里伸出来,直接抓住他的肩膀,牢牢的钳住。
“呔!汝这蠢材!”
“官家推恩降德,须得次第有序,不得擅越!”
“不然!”
“不止无有赏赐,恐怕还得吃一顿鞭子!”
邵三扭头,看向那抓住自己的人。
他身穿皮甲,戴着一顶笠帽,腰间系着一把朴刀,脚上穿着靴子,皮肤黝黑,但身材健壮,如同铁塔。
显然,这是个军士,而且是禁军中的精锐!
邵三顿时冷汗淋漓,连忙赔笑着:“诺!小人知道了!”
他可太清楚,丘八们的脾气了。
过去在家乡,做工的时候,遇到的宣毅军,对他们这些雇工,那可是一言不合就拿着鞭子抽。
对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一双虎目看向其他人。
邵三顿时低下头,再不敢有什么动作。
因为这年头,丘八们打杀平民,不需要理由。
像是当初淮南大旱,禁军南下赈灾,遇到抢掠民财、哄抢府库、劫掠妇孺的人,直接抽刀就杀。
杀的急眼了,连围观的灾民也一起杀了,然后割了人家的头,硬说是贼匪。
类似的事情,在淮南各州,发生了许多。
到后来,那位官家钦使到了后,这样的事情才慢慢消停。
他可不敢得罪官兵!
……
“官家万寿,天子万年!”
“天子圣恩,永怀不忘!”
“陛下恩典,如天之高……”
邵三垫着脚,向前看去。
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但,前面不断传来的谢恩声,还是让他颇为激动。
特别是随着人群向前走,但赏赐的綀布,却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根本发不完。
这让他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