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里嘈杂热闹,隔壁桌的笑声,酒杯碰撞声一浪高过一浪。
可在这片喧囂里,两人之间,仿佛只有彼此的声音。
“我跟你说。”
“那时候我第一站去了海边。”
沈云容轻轻转动筷子,仿佛在拨弄什么回忆。
“当时买票的时候很仓促,根本没多想,隨便点了一个沿海的城市。”
“下了飞机,风一吹过来,咸咸的,混著潮湿的味道,像是一下子把我从江城的空气里拽了出来。”
沈云容说著,眼角弯了弯,像是真的又看见了那片海。
“我记得第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礁石上。”
“海浪一下一下打上来,凉得骨头都在发颤。”
“风特別大,我头髮都吹乱了,根本顾不上形象,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挺好笑的。”
“好笑什么?”
贺敏追问道。
“以前我总是想著,头髮要盘好,衣服要合身,姿態要端正。”
“可在海边,浪那么大,风那么乱,根本没人看你。”
“你狼狈不堪,也没人笑你,那时候我才第一次觉得,原来不体面也没什么大不了。”
海风的咸味,浪潮的轰鸣,夜色里的孤独
沈云容把这些讲得很慢,如同每个细节都融进了骨子里。
“后来,我在海边待了好几天。”
“白天晒得皮肤发红,晚上听海浪哗哗响。”
“我买了一本很便宜的手帐本,每天隨手写几句。”
“有时候写到一半,纸被风吹走了,我乾脆就不捡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其实可以允许自己不完美,哪怕写不完,哪怕丟了,也无所谓。”
贺敏全程保持安静。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云容,没见过她用这种近乎自嘲的语气谈起自己。
“然后呢?”
贺敏继续问道。
“然后我去了西南。”
沈云容眼底闪过一丝暖意。
“古城里人很多,游客拥挤,商铺林立,晚上特別热闹,酒吧街灯光闪烁,可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吗?”
“什么?”
“一大早。”
沈云容咧开嘴笑了起来,牙齿白白。
“清晨的古城,街道还湿漉漉的,昨夜的酒气散尽,石板路上只有稀稀落落的摊贩。”
“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和我无关的事,別人不在意你,你也不必在意別人。”
她顿了顿,声音柔软起来。
“我第一次住青旅,听人弹吉他唱歌,和上下铺笑成一团,笑得很大声,很不端庄。”
“那个氛围就很纯粹,想笑就笑。”
“原来我的笑容不需要时时刻刻用来维持体面。”
贺敏没有接话,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总是穿著正装,走路带著稳重节奏的沈老师。
实在是很难把那个人,和现在这个鬆弛感十足的女人联繫起来。
“还有一次,我去了一个很偏的古镇。”
“晚上九点多,街道空荡荡的,我一个人走在青石板上,路灯昏昏暗暗,风吹得影子都在抖。”
“我当时其实有点害怕。”
沈云容继续说著,手指点了点桌面。
“可你知道吗?”
“害怕过后,居然有一种奇怪的安心感。”
“因为我发现,害怕也没有用,还是要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哪怕心里发抖,哪怕脚步发虚,我也只能走到尽头。”
嘈杂的声音,完全掩不住沈云容话语里的轻快。
“我在那条街尽头,看见一家小小的旅店,老板是个年纪很大的大爷,头髮白,动作很慢。”
“他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
“说了什么?”
贺敏好奇道。
“他说,姑娘啊,人活一世,不是每一步都要走得稳稳噹噹,有时候,跌一跤也挺好,至少知道地面有多硬。”
沈云容拉长声音。
“那个瞬间,我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活得太累了。”
川菜的辣椒油咕嚕翻滚,空气里满是香麻气。
沈云容双眸越说越亮,仿若把压在心口的东西一层层剥开。
“所以啊。”
沈云容端起茶杯,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笑容灿烂。
“我不想再做循规蹈矩的自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