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天下来日当磨折

与此同时,驿馆内,虞允文负手看着书写在大庭白墙上的一首诗,沉默了半晌之后,方才问道:“辛五郎,这首诗也是你写的吗?”

辛弃疾神色恭谨,但言语却一点也不恭谨:“虞相公,今日是我等要启程北上的日子,到了北地后,我等就要继续与金贼拼命了。虞相公若真的只为了这点小事而来,是不是有些过于不把辛某放在眼里了?”

虞允文也不恼怒,只是呵呵一笑,随后坐回到了位子上:“那老夫就开门见山,辛五郎既有文华,又有韬略,如何不留在大宋呢?当日老夫所说,五郎来日必为枢密使,的确不是敷衍,而是真心实意。”

见辛弃疾沉默,虞允文继续说道:“若是你担心山东那边有牵扯,老夫也可以亲自与耿节度与魏公他们分说,总不会让你落个埋怨。”

辛弃疾终于开口,却不是答应或者拒绝,而是询问了另一个问题:“虞相公,无论文华韬略,刘大郎都胜我百倍,虞相公为何不留下刘大郎呢?”

辛弃疾并不知道刘淮已经跟虞允文摊牌,所以对虞允文没有拉拢刘淮感到十分好奇。

虞允文张了张嘴,随后摇头失笑:“原本老夫想说山东不能没有刘大郎之类的言语,可暗室之中,倒也不用敷衍。”

虞允文看着辛弃疾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刘大郎是一个无比坚定之人,许多坚定之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而刘大郎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只会活生生将自己撞死在南墙上。

而你辛五郎则不同,你虽然坚定,却也能做到权巧变化。老夫想,以你的眼光,不难看出这天下事将在宋金之间决定,既然要抗金,那么早一日来到大宋中枢,也就能早一日干涉这天下大事,岂不比在山东消磨时间要好得多?老夫保你两年之内就能充当州郡主官,如何?”

辛弃疾再次沉默了。

应该说虞允文给的条件已经十分优容了。

辛弃疾今年才二十三岁,两年之后二十五岁,即便有淮西数场大战立下的功勋,在这个年纪当上知州、知府也是过于骇人听闻的一点。

然而这次辛弃疾沉默的时间却不是很长,很快就面露坦然的说道:“虞相公不愧为天下智者,看人堪称洞若观火,我确实不如刘大郎那般坚定。若是北地事不可为,那么刘大郎八成是要厮杀到底,而我也八成会投奔南朝,再图恢复,不会跟着刘大郎在南墙上撞死。”

虞允文点头,却也没有因为辛弃疾的自陈而小觑于他。

为了大志慷慨赴死与为了大志忍辱偷生到底孰优孰劣,谁好谁坏,已经争论了一千年,再争论一千年也不会有答案。

程婴杵臼月照西乡,谁都不容易。

“但是……”辛弃疾顿了顿,抬起头来,直视虞允文的双眼:“但是,这横亘在天下的南墙,终究还是被刘大郎撞开了一道口子,我又如何会放弃山东,放弃与金贼直接交锋,来到大江之南,当什么富贵官人呢?”

说着,辛弃疾起身,对着虞允文一拜:“虞相公,末将还是感谢虞相公的错爱的,但末将终究做不得偏安之事,告辞。”

随后,辛弃疾就带着最后两名亲卫,一起走出了驿馆,上马之后,径直离去了。

而虞允文却也没有恼怒,同样起身,转身看着白墙沉思片刻之后,方才转身离去。

只留下墙上还没有彻底干透的墨痕。

正是: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吹的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虞允文离开驿馆之后,却并没有回到官衙办公,而是缓缓来到了城头,望着水门之外,呆呆出神。

无论如何,这天下的局势,终究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这一天,是绍兴三十二年四月十七日。

在码头看到飞驰而来的辛弃疾,刘淮大笑出声,随后上前拍着对方的肩膀说道:“我还以为你要在江南当官人呢!”

辛弃疾同样微笑说道:“就我这个活泼性子,在江南有什么意思?循规蹈矩当个官人,非得把我憋死不成。”

刘淮笑意更浓了,回头看向庞大的临安城,叹了口气说道:“弃疾似去病,临安非长安。走吧,一起上船!咱们一起回山东!”

“当不得大郎你如此夸奖。”辛弃疾早就习惯了刘淮的出口成章,拱手说道:“只是此番南来,终究不能扫荡寰宇,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属实是遗憾。”

刘淮在前面走着,闻言大笑说道:“怕什么?下次咱们再来,就一定是安定天下的时刻了!”

辛弃疾也微笑点头,迈开脚步,登上了早就已经扬帆的舰船。

……

临安,东宫。

赵眘正在试穿天子冕袍,虽然脸上极力想要压抑住欣喜之色,却还是有笑意从嘴角露出来。

这是禅让大典之前的一番演练,当然,赵构是不用出席的,但是身为太子的赵眘却不能怠慢的,不仅仅需要在礼官面前背诵全部台词,更是需要穿着厚重的礼袍来回走动。

在已经渐渐炎热的初夏,这么做可就太受罪了。

史浩在一旁有些紧张,他十分担心周围的太监中有赵构的密探,会向赵构通报赵眘的姿态,以至于让禅让大典再横生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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