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郎!”一直坚守的宋军阵型自动破开,发动了反攻,而反攻的矛头,竟然是陆游亲率的甲士。
虞允文的大旗也随之向前,向金吾纛旓逼迫。
潜伏已久的李显忠找准机会,率领五十名亲卫甲骑猛然杀出,直接将完颜亮身边最后一支成建制的甲骑谋克拉入了混战。
宋军放弃了一切防御手段,做出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最后一掷。
完颜亮冷漠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战场厮杀,如此混乱的局面,即便是他是金国皇帝,身侧也只剩下十余名全副武装的甲骑,而且俱是惊骇。
此时再来百名成建制的甲士甲骑,就足以将他们淹没。
所谓十步之内,人可敌国,就是这个道理。
就在完颜亮也红了眼睛,拔出铁锏,想要将自己也投入到这修罗战场之中时,近百金军甲骑踏过了宋军的零星阻拦,来到了完颜亮身前。
完颜亮见状大喜:“娄薛,随俺一起,踏平宋狗!”
娄薛翻滚下马,上前揪住了完颜亮的马缰绳:“陛下!不能打下去了!蒲察世杰已经全军溃败,东边宋军已经压过来了,现在风雪太大,军令不齐,俺在外围也组织不起来兵马阻拦!陛下!咱们只有这么一个机会,再不走,就全都困死在这里了!”
完颜亮看向了东方,又看了看天色。
自开战至今,已经过了数个时辰,哪怕是晴天,也是太阳西垂了,此时阴云密布,大雪纷飞,日光更是昏暗。
在这种环境中,或者说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中,大军一旦散乱,那就几乎是彻底无法再组织起来了。
理论上,现在金鼓声都不管用了,真正管用的只有模模糊糊可见的旗帜,而若是天色彻底黑下来,旗帜也会彻底失去作用。
“娄薛,你与俺说实话。”完颜亮正色说道:“你是不是怕死了。”
娄薛哭泣说道:“此战俺们都已经尽力了,陛下亲自破阵,俺们如何会惜命?如今攻不下来就是攻不下来,宋狗的阵型坚固,士卒敢战,这难道不是实打实的吗?
他们有这样的相公,这样的将军,咱们败上一阵不亏,但陛下若是坚持到底,会将来日胜利的机会浪送掉!”
完颜亮看了看娄薛,又看了看周围依旧在血战的宋金两军,微微有些犹豫。
然而就在这个时刻,西方传来了巨大欢呼与哀叹混杂的声音。
完颜亮循声望去,只见金军龟山大营的方向,浓烟与火光渐渐升起。
积累着三万大军一路抢掠而来的金帛女子的大营,似乎被攻下了……
伴随着此等念头在每名见到这一幕的金军心头升起,军心瞬间变得大乱。
大怀忠拼着用受伤的肩膀再次硬吃了刘淮一记抡砸,顺势脱离了战团,快步来到完颜亮身前,同样揪住马缰说道:“陛下快走!已经没法再打下去了!”
“不……不是这般……”
大怀忠目眦欲裂:“陛下,按照拔队斩军法,陛下亲自进攻,所有兵马都会同时发动进攻!彼时攻不下来!此时也攻不下来!咱们在第一次入阵的时候没有击溃宋军就该走了!现在就该走了!”
说着,大怀忠大声喝道:“虎特末,带着陛下走!高福,守着金吾纛旓!”
虎特末连忙点头,拉着完颜亮的马缰绳,带着身侧的几名甲骑,找了个混战中的空隙,向北而去。
唤作高福的甲士则是与另外几名甲骑一起,将代表皇帝的金吾纛旓围拢在了中间,拔出兵刃,准备死战。
“大怀忠已经逃了!你猜他为何逃?”刘淮杀得起兴,手中沥泉枪犹如一杆重型兵刃般劈砍抡砸,将大磐与完颜王祥两人打得连连后撤:“哈哈,你们的陛下已经丧胆!回头看看,他是不是已经夹着尾巴跑了?!”
完颜王祥喘着粗气,他原本就因为跌落下马而受了些轻伤,手中短兵也占不到便宜,全靠大磐不要命的突袭,方才在刘淮手中保住了性命,此时听闻刘淮如此言语,不由得向着二十余步外的金吾纛旓望了一眼。
竟然确实有甲骑从其下向外围突围。
完颜王祥目光一凝,迅速下了决断,转身就跑。
完颜亮都跑了,他一个行军猛安还拼什么命?
而完颜王祥这一逃,跟随着他杀进来的金军也乱了阵脚,数十人在慌乱之中被格杀当场,大多数金军则是跟着完颜王祥开始了撤退。
这又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即便金吾纛旓依旧伫立,然而金军的士气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程度。
刘淮与驱马靠近的张白鱼对了个眼神,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别看刘淮狂妄至极,似乎有秒天秒地的态势,事实上,对战三名金军悍将耗费的体力十分巨大,以至于此时他已经手脚有些疲软。
如果大怀忠、完颜王祥、大磐三人能豁出性命猛攻,刘大郎君没准就真的折在这里了。
“完颜王祥也逃了,你还要战?”飞虎军甲骑奔驰追杀溃军,扫荡周边战场,刘淮冷笑说道:“你就这么忠心?”
大磐双手在长刀的刀杆上活动了几下,狞笑说道:“他是他,俺是俺!他是懦夫,俺可不是!”
刘淮点头:“四郎!”
张白鱼会意,拉弓急射,瞬间三四支箭矢就插在了大磐的身上。
大磐却也没有窝窝囊囊的缩在原地待死,而是大吼着向刘淮冲杀而来。
刘淮翻身上了一匹亲卫牵来的战马,随后挟着长枪开始了冲锋,马蹄轰然之中,沥泉枪穿过了大磐厚重的胸甲,余势不减,将其雄壮的身体刺穿,并狠狠扎在地上。
“随我去砍了金主大旗!”刘淮拔出长枪,高高举起,沥泉枪上的红缨与小旗已经沾满了血液,在风雪中无力的垂落下来,似乎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然而见到这杆长枪的飞虎甲骑无不振奋欢呼,随后跟随着刘淮发动了冲锋。
在几百宋军的跟随之下,高福等数名金军犹如在怒涛中搏命的小船,瞬间被风浪掀翻,刘淮夺过象征着金国皇帝的金吾纛旓,高高举起,随后扔到一旁。
“完颜亮已死,杀金贼!”
宋军纷纷高呼,而金军则是各自悚然,回望之时见到金吾纛旓确实已经消失不见,军心瞬间大乱。
金军能在前锋受挫,后路被断,一军覆灭的情况下,依旧敢于与占据有利地形的宋国大军决死,甚至在被包围的时候,依旧可以奋勇作战,其中最起码六成的原因在于身为皇帝的完颜亮就身处军中。
而此时不管完颜亮究竟是逃了还是死了又或者是被抓了,金吾纛旓倒地之后再起不能,无疑是向金军传递了一个信号。
完颜亮大约是真的不妙了。
恐惧夹杂在了风雪之中,飞速传遍了整片战场,如同瘟疫一般,传染到了每一名金军身上。
这些在混战中敢于单枪匹马对抗数名宋军的勇士,在失去战马之后依旧敢于步战厮杀的骑士,在受到轻重伤势后厮杀不停的甲士纷纷丧失了肝胆,不知道从何处开始,金军开始了撤退,并且很快演变为了大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