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水稻田刚抽穗,绿浪被夕阳镀上金边,顺着田埂铺到天边。
蝉鸣比午后弱一些,知知的叫,一阵一阵的。
这里是她的根。
无论走多远,受了多少委屈,都能让她安心的地方。
树荫下,爹爹佝偻着背站着,衣裳洗得有些发白,平整干净。
眼尾堆着细密的皱纹,眼里满是期盼,使劲眯着眼往路口望,生怕错过女儿的身影。
「考完啦,跃跃。」
「是咧,考完啦,再过两个月说不定就要去读大学咧。」
杨超跃下车,说的是普通话。
还是会带着点老家方言的腔调。
自从当演员,在阳哥的督促下,刻意学好普通话后,一回到老家,就感觉说话怪怪的。
以前方言说得特别溜。
张嘴就来。
现在反而生疏了些,有些生僻的词汇,想用方言说出来,要思考几秒,说得撇脚。
在外地,剧组的人会夸她普通话说得特别标准。
专业能力确实提升了。
倒是有种离故乡远了些的感觉。
反而有点像个外乡人。
问了计程车司机车费,杨超跃扫码就要付钱,爹爹凑过来,掏出钱包:「我来付,跃跃。」
「你付啥钱,钱你留着,我现在有钱。」
「你赚钱不容易,跑剧组风吹日晒的,还得应付那幺多人————」
「人家是扫码付钱现在。」
杨超跃刚说完,就看见爹爹塞了一张一百的票子给司机。
发现盐城的计程车司机,现在确实是收扫码的钱。
现金也收。
有特意准备零钱。
稍微也爹爹聊了几句,往家里敞开的大门走,听见爹爹说:「考完了就好,考完了就好,考完了,我心里也踏实。」
顿了顿。
又听见爹爹说:「跃跃,这些年,真的是辛苦你了,怪我没本事主要是,你那幺争气,当年连你读书我都供不起。」
「哈哈,我争气啥啊,是阳哥争气,我就是张嘴吃饭,全靠阳哥喂我资源————」
杨超跃正笑着,偏头向爹爹看去。
看见爹爹和她对视一眼。
跟着她一起笑。
嘴上说着,像以前一样的,要她好好跟着阳哥的话,眼眶却有些湿。
尤其是又聊到,当年她辍学的事。
往院子走时,柳树叶的影子落在爹爹背上,晃啊晃,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杨超跃看见爹爹微微低着头,有些不敢和她对视。
不知道什幺时候,爹爹开始总在她面前低头了。
其实理解爹爹的想法。
她当然不怪爹爹。
但是爹爹一直自责,心里装着化不开的愧疚。
「没关系,爹爹,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我跟你说,我第一个冲出考场的,还被记者采访了。」杨超跃笑道。
「还有记者啊。」
「是咧,就是盐城本地电视台的,本来是抓正常高考学生的,刚好抓到我了,还问我名字咋来的,我就说超是超过曾经苦日子的超,跃是越过坎儿的跃,我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说到我们家这个词的时候,杨超跃微微顿了顿。
因为从小就说这个词。
那时候都是对村子里一起玩的朋友说的。
说我们家种了什幺东西,我们家又有什幺好吃的,我们家昨晚看了什幺电视——那时候的我们家,是爸妈都在的。
现在的我们家,只有她和爹爹。
妈妈一直惦记着她,哪怕嫁到隔壁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