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爵唯恐她又要哭闹,小心翼翼的说道:
“和反贼谈判,不等于朝廷承认反贼有什么大义名分。当年招安海盗汪直,高丽抗倭,抗击鞑靼,不也遣使谈判过?朝廷遣使,不意味着叛臣不是叛臣,贼寇不是贼寇。”
郑贵妃听到这里,顿时好受了很多,温声软语的说道:“王先生继续说。”
“是。”王锡爵继续道:“就说本朝成祖皇帝,当年兴义师龙起北京,奉天靖难,不也和南京的建文君,相互遣使谈判过?”
郑贵妃不禁有点意外,“竟有此事?成祖还和建文君相互遣使谈判?”
张位插话道:“娘娘,首辅所言是真。当年成祖靖难,和南京有过三次谈判,虽然因为建文君没有诚意导致谈判破裂,可终归是谈判过。”
郑贵妃心里更好受了些,“原来如此。”
王锡爵道:“皇上才是大明的真龙天子,正统之位稳若泰山,君临天下二十四年,这就是铁打铜铸的大义!是君!是父!朝廷和叛臣、反贼、倭寇谈判,也丝毫不会动摇朝廷的名分和威信。”
“眼下可虑者,就是两大反贼同流合污,共同对付朝廷。若是南贼和西贼相约一起出兵,一个北伐,一个东征,试问朝廷如何抵御?”
“九边精兵被鞑虏牵制,一旦抽调九边精兵太多,蒙古骑兵就能长驱直入,难道再来一次土木堡么?是以,九边精锐不能抽调太多,最多只能抽调五万人,不能再多了。”
“就当能抽调五万吧,我们来算算账。”
“国舅的十万新军还没有练成,眼下绝不可用。家丁编练的屠虎营只有三万人,李如松的西军只剩五万人,再加抽调的五万边军,满打满算也就是十几万兵马,只有这么多了。”
“南贼呢?有了戚继光十几万大军投降,又有土司兵相助。西贼据说也有十几万大军。”
“而朝廷能调用的十几万兵马,却是同时应付西贼和南贼两路。钱粮也需要时日筹措,短期内能应付的过来么?必然是顾此失彼,按下葫芦浮起瓢,最后只能是疲于奔命,满盘皆输!”
“朝廷需要缓兵之计,尽量稳住南贼和西贼,起码要为朝廷争取缓兵之计的机会!这遣使谈判,就在所难免,势在必行!”
“是以老臣以为,应该派出使者,去南京和西域谈判,不为感化反贼,也不指望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望能拖延反贼北伐、东征的时日,阻挠他们联手,再刺探一下南京、西域的内情,谈判的目的就达到了。”
王锡爵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会儿,让郑贵妃消化自己的话。等看到郑贵妃神色释然的点头,这才继续解释道:
“这还只是第一个目的,还有第二个目的,就是售其大义、以退为进,给反贼制造一个难题。”
“哦?”郑贵妃精神一震,“什么难题?”
王锡爵却是看向张位,“张阁老,还是你来说吧。”
他很清楚,张位一定知道他的意思。
张位只能接着王锡爵的话说道:“娘娘,元辅的意思是,主动提出和南贼南北分治,割让长江以南。同时,主动提出承认西贼的帝位,承认他们立国西域…”
“什么!”郑贵妃的声音再次高亢,天鹅般修长的脖子伸的更长,“划江而治?!承认帝位?!张位!这就是给反贼制造的难题?荒谬!”
张位感到有点窒息,深吸一口气道:“娘娘息怒,容臣细禀。就算朝廷再不愿意,南北分治也是眼下事实,西贼已经称帝立国好几年了,这是朝廷不承认就能改变的么?”
“干脆朝廷以这个为条件,开启谈判戏码,这只是暂时的虚与委蛇之策,是朝廷下的一盘大棋。”
“一盘大棋?”只有二十八岁的郑贵妃,居然露出一丝少女般的呆萌之色,星眸清澈如水,“怎么说?”
张位很是无奈,只能明言道:“其实就是表现朝廷的大度,也是示弱之意。但一定会引起南贼内部的同情,也浇灭西贼内部一些人的东征之心。起码可以麻痹他们。反贼之中良心未泯的人,一定会满足现状,不思进取,影响反贼的战心…”
张位实属不易,他好一番解释,才让头发长见识不短的郑贵妃,明白了王锡爵的良苦用心。
“好吧。”郑贵妃终于点头,“王先生的确是老成谋国之策。即刻选派使臣,出使南贼和西贼!不过,只能派遣密使!”
王锡爵点头道:“那是自然。起码在朝廷这一方,要秘密出使。”
几人一合计,谈判的方案很快就达成了。
……
西苑。
不说郑贵妃和内阁、司礼监商议大事,单说西苑这边,此时忽然燃放了鞭炮。
高淮手持一道“塘报”,兴高采烈的来到西苑,对西苑的宫人们笑道:
“快快张灯结彩!南边的捷报到了!让爷爷好好高兴高兴,爷爷龙心一悦,大家都有赏赐!”
当下,宫人们手忙脚乱的张灯结彩,鞭炮声更是响亮了。燃放的鞭炮碎屑,洒满了洁白的雪地,让人有种提前过年的错觉。
今日的西苑,喜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