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三年倏然而过,信王就藩九江。

朱寅不禁深深看了陈思德一眼。此人能察觉到这一点,足以证明是个人才,可惜入仕十几年,这才刚升到六品。

陈思德又介绍了一下本县的情况,就提出告辞。

朱寅送别离任的陈思德,在县衙前院的土地庙焚香之后,就搬入古旧而幽静的三堂后宅。

三堂是知县内宅官邸。东厅、西厅、园、亭台等一应俱全,但占地只有两亩,是个精致小巧的庭院,根本住不下朱家的好几百人口。

朱寅只能选了一百人住在知县官邸,剩下的人全部租住在城中的民房、客栈。

冯梦龙、孙承宗、高攀龙三个幕僚待遇最高,更是住进朱寅为他们租赁的城中小院,单门独户,还有私兵保护。

当天晚上,本县贰佐、豪绅、夷人土目等数十人,一起设宴为朱寅接风。

宴会上,朱寅举杯说道:“兄弟初来乍到,还需仰仗各位同仁协心协力,共治一方。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兄弟没有这三把火烧,惟愿县中吏治清明,治安良好,诸族融洽,百姓安居乐业。”

“以矿税为名的苛捐杂税,我已让税监衙门免除,今后一体免征…”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又惊又喜,一起站起来举杯相敬。稚虎先生这是为彭水县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啊。

一上任就惠及本县万民。

朱寅继续说道:“可是兄弟也和诸位约法三章,兄弟的性子爱较真,向来最爱公正二字。尤其是事关百姓福祉的政务,更是不敢马虎大意,也不怕亲力亲为。”

“从今往后,无论是农桑、匠作、赋税、诉讼、赈济、劳役、文教、治安、水利、采伐、驿运等诸事,上到本官、县丞、主簿、典史、巡检、教谕,下到书吏、衙役、捕快、驿卒、狱卒等,凡是吃皇粮者,都要践行公正二字。何为公正?其实很简单,做到合法、勤政四字即可。”

“阖县大小官吏,做到了公正二字,本县就能大治。本县大治,本官保你们升官加俸、皆大欢喜。做不到这二字,那本官也爱莫能助…”

“本官八万亩爵田庄园,有一半在彭水县。本官的庄园,田租只收二成。”

一番话说的众人心中凛然。自己的庄园,也只收佃户二成!

朱寅这种新上司,他们哪里敢抗拒?只能唯唯诺诺的表态,必不负宫保相公所望。

能在县里做官的人,谁不是人精?他们很清楚,要是再像之前那样贪墨钱粮、渎职懈怠,怕是再也无法过关!

第二天,朱寅就坐衙理事,亲自过问县政大事。请冯梦龙为文书师爷,孙承宗为刑名师爷,高攀龙为钱粮师爷。

第三天,就开始巡视监狱、仓库、县学、驿站、官田、码头、集市等地。又巡查城防、武库、百户所,检阅巡检司和三班衙役。

接下来,又去走访汉家村镇、苗人村寨,到九黎城去视察民情。

一连好些天忙碌县中政务,和孙承宗等几个幕僚忙的东奔西走、夙兴夜寐,半月之间就将县政打理的井井有条。

朱寅一心忙于县政,就连在彭水、武隆二县的八万亩侯爵田庄,也没有亲自去看,只派了慕容狗蛋去看自己的爵田。

朱寅也逐渐熟悉了大明州县一级的治理,很多关乎百姓疾苦、基层政治的事情,只有当了县官才能切切实实的深入了解。

朱寅很有感触,也受益匪浅。

原来基层治理不但千头万绪,而且极其复杂。因为县衙最靠近百姓,是帝国政治的执行终端,施政操作实务近乎于微操。

加上资源有限、县域官吏自主性强、士绅掌握乡村治理,同时缺乏监督制约,所以最容易荒腔走板,最容易成为中央政务的绝缘层,蜕变为相对独立的一级。

一旦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帝国的体制就僵化失灵。朝廷无论什么好的政策,到了县一级全部走样变形,或者在县一级被消解。发展到这种程度,县一级就不再是帝国行政的执行终端,而是参与资源分配的自治机构。那么中央朝廷就失去了对基层的控制,根基被瓦解了。

元朝以前,历朝历代都是宰相起于州郡,这个传统很好。可惜到了明朝,搞成了非翰林不入内阁,宰辅之才选自所谓的清贵翰台,结果一个没当过县官的书生,居然能入阁辅政。

翰林官员没有在基层官场干过,置身事外、高高在上的想象,最终只能想当然。雾里看终隔一层,永远也感受不到基层治理的精髓。他们一旦主政,又有多大能力治国理政?

那么这种没当过州县官员的人,就算当了首辅,又如何能真正了解基层权力的政治生态?又如何能针对性的开出药方?

这就是为何明朝最后沦为顾炎武批判的“胥吏治国”,实力权力落到了胥吏幕僚的手里,大都数官员行政能力低下,甚至缺乏常识。

朱寅当了半个月的知县,大事小事亲力亲为之后,感到整个人都踏实了很多。多年来因为太过顺遂产生的虚浮心境,也慢慢被淬炼,被夯实。

感到更接地气,也更有底气了。这种亲近百姓的政治生态,比他在北京当侍郎时,更让他理解治理天下的真意。

这个知县不白当啊。不来基层干几年,哪里能了解这么多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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