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却是神色一松,“孩儿巴不得如此。孩儿不喜欢像父皇那样当皇帝,有什么好?孩儿宁愿当个藩王,远离这个皇宫,远离这里的人。”
朱寅神色严肃的叮嘱道:“常洛,虽然你心中这么想,可不代表郑氏这么看你,他们始终把他当成威胁和障碍。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尤其是提防祸从口出,任何时候不要有任何怨言,就算熬,也要熬到出宫的时候,你要表现出不争、认命的姿态。保命,永远是最重要的。宫里会暗中有人周全你们母子,可也需要你和你母妃自己小心…”
“是!”朱常洛领命,“先生的叮嘱,孩儿铭记在心。”
朱寅又道:“如果有一天,你父皇问你想去哪里就藩,你不要说具体的地方,就说你名字中带水,想去江河之畔就藩,记住了?”
“是!”朱常洛一脸认真,“孩儿记住了,想去江河之畔就藩。可是…父皇这么嫌弃孩儿,真的会问孩儿自己的意见么?”
朱寅笑道:“你能想到这一点,足见聪明过人。你父皇有可能会问你自己的意见。虽然他不喜欢你,可你毕竟是皇长子,皇位本来是你继承,可因为他的缘故,皇位要传给福王,他岂能毫无愧疚之心?只要他有点愧疚之心,哪怕为了补偿你,也会问问你自己的意见。”
朱常洛点头,“孩儿懂了。到时只要父皇问,孩儿就照着先生的意思说。孩儿不会说是先生的主意。”
朱寅道:“那为师就放心了。等你就藩,为师还可能找机会去看看你。不过藩王被朝廷和地方官府看管的很严,你就藩后其实也没有什么自由。”
朱常洛听到当了藩王仍然没有自由,神色不禁更加黯然。
朱寅安慰道:“常洛,走一步看一步,你先不要想这么多,相信事情终有转机。为师视你为子,很多事都愿意为了你去做。其他事情,就留待将来吧。”
朱常洛咀嚼着先生的话,又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希望和力量。
虽然他说不清楚这种希望和力量是什么,但他的心忽然就亮了起来,再次拥有了勇气。
先生就是他的光,他的火。只要见到先生,听到先生的话,他就不再畏惧!
“常洛。”朱寅摸摸信王的头,“初心如磐,笃行致远。芳华待灼,砥砺深耕。人生在世本就是修行一场,这无情冷漠的深宫,何尝不是道场所在?”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生如逆旅,一苇以航。求诸于内、心灯自照才最为紧要。唯苦其心志、冰壶秋月,方可握瑾怀瑜、云鹤九皋啊。即便默如尘埃,也能明心见性,汝当勉励之。”
“是!”朱常洛拱手,“先生殷殷教诲,孩儿牢记心头。”
朱寅又道:“还有就是,健康乃安身立业之本也,为师教你的健身之法,你也要勤练不辍。心身皆强,才能文质彬彬,然而君子也。”
朱寅一一耳提面命的殷殷叮嘱,语气十分关情,朱常洛都是一字不落的记下。
除了先生,没有人能教他这么多道理。
眼见残阳如血,朱寅这才喟叹一声,“为师要走了,三日后就离京。咱们师徒就此别过吧。好为之,好为之。”
“先生!”朱常洛跪下来,哽咽失声道:“孩儿舍不得先生走…”
“痴儿,痴儿。”朱寅扶起他,拍拍他膝盖上的灰尘,“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虽小,却是大明皇长子,安能效此儿女之态。”
“是。”朱常洛拭泪,“孩儿只是不知道,山水迢迢,何时才能见到先生。”
朱寅抓着他的小手,拍一拍,“好自为之,终有一日,会有再见之期。”
说完深深看了朱常洛一眼,微叹一声转身离开。
“先生!”朱常洛追出右厢房,看到先生已经走在晚霞之下,身影在霞光的映照下灿烂而孤寂。
朱常洛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先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