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王锡爵却是榜眼功名,翰林出身,所以能后来居上。李世达入仕早六年,可他还在地方当巡抚时,王锡爵就已经入阁拜相了。
可见翰林的出身有多重要。
王锡爵说道:“听闻大司宪在大司寇任上时,曾经驳斥主张纳粟赎罪的朝臣,表示『法不可废,寧赦勿赎。赦则恩处於上,发犹存也。赎则力出於下,法犹不存』。”
李世达隱隱猜出王锡爵的意思,点头微笑道:“下官確是如此主张,还请元辅赐教。
”
王锡爵道:“晚生安敢赐教。大司宪之言一语中的,晚生深以为然。天子言出法隨是以律法皆出於上。圣意之精微,便是法理之所存也。民意固然重要,可终究是力出於下,难免受制於舆论,背离於圭泉。”
“所谓为君分忧,也就是上能体察上意,下可俯拾人心。廷议也好,廷推也好,以此为准绳,也就能君臣相得,內外同心。我等也就尽了本分了。”
他的话说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乍一听是在说场面话,等他毫无意义的废话。
可是在场老於官场世故的老狐狸,却都听的心知肚明。
首辅这是故意曲解李世达的话,说精微幽深的圣意,比下面的民意更加重要。圣意是法,民意不是。
对不对?不能说不对罢。
有没有道理?也不能说没有道理罢。
可是这个意思,不该用在这里!
用在这里就是化直为曲,似是而非的混淆视听了。这不是白马非马么?
首辅是提醒左都御史,应该以皇帝的“精微圣意”为重,不要以廷议的“民意”为重。
皇帝的精微圣意是什么?当然是希望廷议能够通过对朱寅的弹劾。如此一来,就不是皇帝刻薄寡恩,而是百官认定朱寅有过。
首辅向来爱惜羽毛,极少说这种话。但今日却不顾非议,破天荒的说出这番话,可见对朱寅多么不待见。
沈一贯等人想到这里,都是心生不满。
王太仓真是小题大做,没有宰辅气度。你堂堂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和晚辈为难?未免没有容人之量。
难道后起之秀太过出眾也是罪过?大明朝好不容易出个千古罕见的神童,反倒成了你的眼中钉?身为首辅,偏要当那股摧折秀木的恶风?
朱寅深深看了王锡爵一眼,心道这个王阁老终於按捺不住了吗?行,你今日打我不死,將来小爷必有回敬。
李世达心中暗道:“王太仓想要坐实朱寅的罪名,他是想逢迎陛下,还是他自己对朱寅不满?”
李世达思量,以王太仓的脾性,逢迎君上的可能不大。应该是王太仓自已想压制朱寅王太仓想压制朱寅,是因为朱寅太过年少,声誉太好,怕朱寅將来会乱政专权么?
呵呵,王太仓真是想多了。
李世达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澹然说道:
“元辅是治《春秋》的,近世《春秋》大家,莫如元辅。春秋大义之精微,也是圣人之妙意。《春秋》有言:举不失德赏不失劳。不以一告掩大德。”
“下官以为,此次奉圣旨廷议对朱寅的弹劾,也是皇上体贴功臣的一番苦心。既是恩典,也是相信我等的公心吶。我等也只能秉公廷议,採纳民意,规圆矩方,就能体察圣意了。”
这一番话同样冠冕堂皇、点滴不漏,
你曲解我的意思,我就曲解皇帝的意思。大家彼此彼此,
李世达不会屈服於王锡爵的意志,哪怕对方是首辅。
王锡爵神色如常的頜首道:“善哉。大司宪之言,晚生领教了。”
话中虽然打著机锋,可语气却听不出丝毫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