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採薇只来得及喝杯茶,就再次拿起帐本,做春节预算。
这春节预算有公有私。不但有朱家自己的私帐,还有商社、录事察的公帐。
公对公,私对私,並行不悖。
“厂里放假,你也不能轻鬆一下。”朱寅有点心疼的说道,“寧总是劳碌命啊。“
寧採薇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在帐本上核算。
朱寅盘膝而坐,耳边依稀传来外面的风雪声,目中却闪烁著对面玄武兽炉中的炭火。
他感受不到一丝寒冷,不禁有点感慨的说道:
“后世不知道的,以为古代树多,古人用炭取暖容易,其实大谬。木炭在古代可不便宜啊。別说木炭,就是石炭(煤)也用的艰难。祝融作炭,可就是祝融也不管穷人寒冷。”
“我们呢?今年冬天最少要用一万斤炭,还是银霜寸炭。说句心里话,我身上暖和,心中却为草民寒。"
如今最普通的木炭,半两银子百斤。一户六口之家,冬天最少需要三两银子的炭钱才能勉强取暖。
哪里用得起?
所以古代底层百姓,冬天大多靠硬扛。古人诗词中那么多吟诵苦寒的诗,也就不足为奇。
寧採薇低头写写画画,还是没有回应朱寅的话。寧清尘却是抬起小脸蛋说道:
“小老虎,我知道你说的是心里话,你有同情底层的同理心,这很高贵。可是古代植被丰富,
森林覆盖率很高,为何木炭这么贵呢?”
朱寅回答道:“因为法律上,古代山林水泽属於皇帝,也就是国有。可实际操作中,山林水泽是被豪强大族霸占的。小民要想免费砍伐,並不容易。"
“第二,烧炭、卖炭是要徵税的。烧炭在古代是大行业,底层小民很难运营,只能当烧炭工人,而不是炭窑商人。”
“第三,烧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失败率不低。而且六斤柴才能出一斤炭。烧炭用的木柴也不算便宜。”
“烧煤。”寧採薇忽然抬起般般入画的脸蛋,扔下帐本,冷不丁的插话道,“一两亿人口的大国,就算把全国森林砍光,烧的炭又能用多少年?烧煤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木炭价贵,刚才你说了原因。煤也不便宜,那主要就是垄断和运输问题。"
“小老虎,过年后我们一起北上。你去北京参加会试,我去徐州、兗州,买下有煤矿的荒山。”
“只要你有本事夺取天下,我就有本事让大明百姓冬天都能用得起煤。”
朱寅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年你就是煤老板了。”
寧採薇摇头:“明年还不行。明年只是圈荒山,暂时不会开发的,商业扩张不能太快。最快也要到后年。"
寧清尘忽然用关中话软萌萌的说道:
“以额说,小老虎时刻想著百姓,心中装著人民,不当皇帝真白瞎你这个人哩。姐,你说是不是?”
说完伸出小脚,蹬著朱寅的腿。
寧採薇也用关中话笑道:“那可不是么?撩滴狠哩。”
说著话题一转,又字正腔圆的说道:
“小老虎,你知道奶今年卖出多少了么?四万多斤。厂才开几个月,已经有三万两银子的利润了。合作的商人越来越多。"
“月兔奶的名声,很快就能追上你解元的名头。这东西只有我们有,別无分號,完全垄断。
“明年会是爆发期,就算有奶源產量的限制,二三十万斤奶还是有保证的。明年最少十五万两的利润,二十万两也有可能。”
“这么大的暴利,又是垄断生意,就算我们有靠山,也会有人凯,不敢来硬的也会来阴的。
厂里八百多员工,必须严防死守。”
“我需要录事寮在情报上对厂和製药作坊的支持,防备被窃取商业机密。实际上我就是公开配方,十年八年之內他们也无法防造,但还是要儘量保密。"
朱寅点头道:“好。我立刻將厂、药厂列为工作目標。你放心,没有人能在录事寮的眼皮子底下,窃取我们的商业秘密。"
“想不到我们来明朝才两年,就这么有钱了。有钱就要,不能学徽商和晋商。”
寧採薇笑道:“我钱你放心。我一定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十面玲瓏八面来风。徽商晋商就是背景板。”
寧清尘问道:“徽商和晋商怎么了?
朱寅解释道:“徽商和晋商一个胜似一个有钱,三十万两身家只算『中贾”,却一个胜似一个吝嗇。別说死抠的晋商,就是徽商也是『薄靡盐欣然一饱”。徽州风俗乃是布衣草履、徒步肩挑,一文不舍,一文不用。”
“然后呢?他们又把大把的银子窖藏起来。自己粗茶淡饭,银子又不流通,於国於民何益?明朝商人如果会钱,歷史可能会改写了。穷人节俭是好事,富豪节俭还是好事么?”
寧清尘摇头,“那还用说鸭?资源浪费,当然不是好事。”
朱寅道:“就说咱家用的银霜寸炭,还是乌冈櫟木烧的,百斤价值一两二钱,也就是比宫中御用的红螺炭差一等。这种炭,我们一个冬天要一百多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