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忒也可恼。
“咳咳-—”朱寅忍不住咳嗽几声,乾脆低头摆弄便宜姑母送的“茶具十六器”。
寧清尘却是借著婴儿的身份,揪住朱寅的耳朵,用吃奶的力气拧。
狗头特务,我姐走了不到半月,你就和两个小姑娘聊骚鸭。
当姐是假的鸭。
虽然她力气小,捏的不疼,可朱寅却忍不住摆摆脑袋,以示抗议。
怪我咯?寧二小姐,当个人吧。
朱寅懒得再和两个小姑娘閒聊,乾脆祭起了茶道。
茶炉摆出,上好的银霜寸炭已经点燃。没过多久,砂茶鉍子中的山溪水,就开始冒热气了。
朱寅打开茶罐子,用檀木茶匙取出几匙蒙顶石,轻轻放入滚水之中。
然后用茶针撩拨起伏的茶叶。
雾时间,茶气就匐氬而出,清香四溢。
康乾也依次摆出青玉茶漏、宣窑茶盏等茶具。
唐蓉问道:“稚虎,你这不夜侯(茶),可是蒙顶石?”
朱寅不言,只是点头。
庄姝轻轻一嗅,沉吟道:
“应该是蒙顶石了,这可是顶级的不夜侯,有雪里青(竹子)清香之气,又有十八公(松树)之木叶之气。”
朱寅仍然点头不语,似乎心无旁驁,手中不疾不徐,行云流水。
两女顿时被朱寅的茶道所吸引,静静无语。
只见此时的稚虎,閒坐茅庐,从容不迫的煮茶,真有三分高士之风。
就是寧医生,也放开了小老虎的耳朵,看著朱寅烹茶,鼻翼动。
忽然,东山寺的钟声悠悠传来,梵音空茫,却让茅庐更加幽静。
秋风吹来,茅庐內外黄叶纷飞。但听松涛阵阵,竹叶萧萧,清溪泞,
梵音控控。
一时间,岁月静好,人生清閒。
朱寅渐渐沉浸在茶道之中,其神凝,心气澹寧而白云清。
似乎物我两忘,不知今夕何夕了。
不知道何时,一位扶著村童的青衣老者,枝满头的站在柴扉之外,看著茅庐中的烹茶童子,饶有兴趣,老態如醉。
兰察捉刀站立古松之下,看著这个满身酒气的簪老者,没有询问,也没有阻止,只是漠然而视。
他感觉这个老者很不简单,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气魄。
这青衣老者闻到茶香,醉眼忽现清明之色。这童子有趣,当真有趣,
他正要开口,却听那童子旁若无人般吟道:
青石壶中见道意,
南朝树下听梵钟。
若得罗浮壶娇客,
绝胜辟雍蠹书虫。
野鹤不结松心契,
閒云难吹林下风。
何必藏之茗山下,
一夜吹尘到江东。
唐蓉和庄姝听到这首诗,都是频频頷首,神色讚赏,目露仰慕之色,恨不得抚掌喝彩了。
诗咏志也。
稚虎此诗,意境高远,既有出尘之气,又有入世之心,有辅佐明王治理天下,扫清寰宇之志啊。
写的真好。
朱寅吟完这首原创,正自陶醉间,忽然一个苍老傲然的声音说道:
“诗意平平无奇,志向却是不小!怎么,小友欲为相乎?明君不出,奈何吹尘之梦!”
这话不但十分无礼,而且也十分犯忌,意思是当今皇帝不是明君。
朱寅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六旬出头的儒雅老者,身穿破旧青衫,脚下一双开裂的方口布鞋,头簪菊,扶著一个童子,正站在柴扉前,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这老者看上去十分落拓,可眉宇之间自有一股疏狂清朗,那种书卷气似乎与生俱来一般,看上去既落魄潦倒,又神采难掩,犹如一柄曾经锋利的古剑,锈跡斑斑,锋芒犹存。
他好像是喝了酒,神色带著三分酒意,眸子却又沧桑中清明敏锐。
他明明枝满头,却没有滑稽之感,似乎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