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各托着一镶着云纹银边的紫檀锦盘。
左盘里是枚巴掌大的赤红铁令,玉质通透如凝脂,正面缀着重明宗的六叶青莲道印;右盘里迭着一卷素色绢册,封皮上盖着康大掌门的朱红私印,一看便知是上宗亲颁的祭文。
何昶这时上前一步,接过托盘里的绢册,青袍下摆扫过地面时不见半分尘埃。他近些年这等场面的工夫见得多了,总为主持,倒是得心应手。
一应风采、更是令得康昌晞这被费疏荷耳提面命、教授礼仪的大家公子,都觉有些自惭形秽。
「袁道友,」何昶声量不大,却清晰传至灵堂各处:「维干丰五百八十一年,岁在玄枵,节届霜寒。
重明宗奉礼执事何昶,谨代表掌门康公,率昌晞、昌昭、昌晏三公子,以清酒庶羞之奠,致祭于荆南轩林袁氏讳不文假丹丹主之灵前曰:
『公本荆南望族、幼承家学。少显不凡、窥筑基之道;壮历风波,臻假丹之境。昔年康公潜龙未跃,寓居袁氏,公独具慧眼,察其英气凌霄,遂解戟法之秘:
手把手演心诀于庭除,肩并肩校战阵于郊野。非唯技艺相授,实乃肝胆相托。
公年逾三百,自请守韩城,携族协寒山派编厢军、清妖患,五载护东境晏然。假丹之境、望逾金丹。今公羽化,传法护宗、守土之绩永存。
康公寄哀思,三公子躬祭,袁家子弟当承其志,宗人当念其功。风咽云凝,纸灰伴泪,哀哉尚飨!』」
「今赐轩林袁家重明令一枚,阳明山往后一甲子不纳袁家税赋、赐赤璋卫佰将世职、每百年赐筑基丹一枚。」
何昶话音落时,灵堂内先是一阵死寂,连香烛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袁泽恩僵在原地,双手还维持着半擡的姿态,眼底先是茫然,随即被狂喜与震惊填满。
要晓得仅是一甲子不纳税赋,便就够得袁家后人将袁不文当年典卖家当尽去的元气回复过来。
更遑论赤璋卫佰将世职、百年一枚筑基丹!这桩桩件件,皆是能让重明宗辖内这些假丹门户嫉妒到双眼通红的。
待得袁泽恩反应过来时候,其膝盖已不自觉地弯了下去。但见他双手过顶去接那枚赤红铁令,涩声吼道:「轩林袁家.谢康掌门恩典!谢上宗体恤!」
他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意,连额头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身后的袁家子弟见状,也齐齐跪倒一片,灵堂内顿时响起整齐的叩拜声,震得供桌上的烛火晃了晃。
何昶上前一步,将重明令稳稳递到袁泽恩手中。后者只觉那铁令入手微沉,除了正面的六叶青莲道印,背面还刻着细密的铭文。
上书:「干丰五百八十一,赐轩林袁氏,赤璋卫佰将职由其族内子弟承袭,筑基丹每百年于宗内丹堂支取」,字字深刻。
款尾是有康大掌门与三位七代长老亲签,玄水不褪、真火不化。
「袁道友起身吧,」何昶语气平和,「此乃我家掌门念及不文前辈昔年授艺之恩,又感其镇守韩城之功,特意颁下的。」
袁泽恩又是高声谢过,这恩遇却有些厚了,直令得一旁观礼的许留仙都不禁与义弟纪云生念过一声:「袁夫人竟恁般得宠?!」
后者哪里敢答,只忙扯他衣袖,这才叫许留仙晓得自己失言、未再开腔。
只是堂中这些体面人物窃窃私语的,又哪里才止寒山派这二位主事?
要幺说做惯了马骨的康大掌门,却要比寻常上位者晓得如何买马骨呢?只这堂中的各家主事之人见得袁家所受厚恩,又有哪个能不艳羡?
康大宝却未与外间大部人所想那般,得了金丹门户以为效力、便就会渐渐轻慢这些假丹、筑基之家。
他自晓得重明宗辖内一十二州之中是藏有多少狼子野心之徒,便算现下被他的宝戟震得稍显安分,但若真遇得变故,场面却未必就有多幺好看。
一如五姥山镇压山北道一二千年,境内各家照旧存有反复。
人之欲壑难填,便连真人真君都难琢磨得透,况乎他康大掌门。
袁家后人们亦是欣喜十分,过往对自家老祖在世时候那点儿怨怼也已烟消云散。
明眼人哪个察不出来,兹要是重明宗往后还能继续兴旺,兹要是这轩林袁家的后人们稍有出彩,自会跟着水涨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