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中有一个中年道人,正守在一张宽大的锦床前面。见得侍女进来了,他并不言语,只轻点下头,从其手中接过药膏过后,便令其退了下去。
山公躺在塌上,任这中年道人将药膏依次涂抹在山根、劳宫、涌泉、印堂数处大穴上头。强忍着狂暴的药力冲刷经络所传来的剧痛,却仍是紧合双目,牙根紧咬,一言不发。
足过了两个时辰,已痛得汗出如浆的山公方才长出口气,睁开双眼,朝向中年道人轻声叹道:「小子,辛苦你了。」
黑履道人忙摇头答道:「黑履自知资质愚鲁,做不成山公弟子,可你老人家此言却还是太过见外了。」
山公只淡笑了声,未再说话。
黑履道人施以水灵咒,山公身上的污垢便被悉数带走,才继而言道:「秦小子想来也已到了重明宗了。」
「他多半是要叫康小子来一并劝你,」山公面上不禁露出些怅然之色,轻声言道:「国事艰难,竟还在党同伐异、何必如此。」
见得黑履道人闻言过后无有反应,山公目光一黯,又叹了一声:「某晓得你们这些后辈都笑某偏执,但现在还在念着大卫仙朝存续。可你们要知道,某念着的不是仙朝存亡,念着的是天下生民。」
黑履道人被震得身子一颤,埋下头去。
山公却又继续言道:「仙朝便算再不堪,至少在上次蛮乱之时,总没有如两仪宗一般收集云角州亿万血气炼兵炼丹!
沈灵枫上修纵算最后碍于朝中凋令、弃了云角州诸家,可没有他带队平乱,整个云角州又还能剩得下来几个活人?!」
黑履道人被这声诘问呛得许久言不出话来,过了一阵,方才顶着山公期盼的目光,轻声说道:「小子这一生,只求渡己,难能渡人。」
不想山公听过此言,面色却仍是未变:「我晓得,修行人,本就该就是如你们这般才对。」
「那你要应了岳家人的婚事吗?」山公转而问道。黑履道人并未犹豫半点,摇头言道:「无有此意。」
山公闻言过后,脸上无有意外之色:
「倒是不出我之所料,你确是个心气甚高的。韩、宣二城堪称云角州双壁,岳家此番愿拿韩城做嫁妆,这消息若真,纵是底蕴差些的边州豪家都不好把持得住,却也难留得住你。」
黑履道人擡起头来,淡声答道:
「些许外物,不难看清。小子这一生,求道、求逍遥便是,不求其他。孑然一身,方才爽利。便是出身寒微,也晓得自矜自爱。千般机缘不消人给、万种资粮不必人赠,小子自晓得拿手中轻吕去争去取。」
山公老眼一亮,将黑履道人端详良久,轻声赞道:「时至今日我都还未想通,云角州这边鄙地方,怎能蕴得出来你良材美玉。」
不待黑履道人再言谦辞,山公又问道:「衮石禄将皓月令牌给你了罢?!」
「回程时候便已给了。」黑履道人取出一面通体洁白的圆月令牌来递给山公,后者有些郑重地接入手中,仔细验看。
「这便是当年观鱼上修的观山洞府开启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