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新的一年,从金球奖开始(万字更新!)

不过,后者是一个计划的代号,白色十三号,则是指的一个地方的代号。

罗宇钟一向擅长拍严肃正剧题材。

这一次的《白色十三号》,恰好就是罗宇钟最擅长的那种。

十二集的剧本,每一集只有一万字出头,陆严河差不多三天时间读完的。

陆严河给罗宇钟发消息:这个剧本写得挺扎实的。

罗宇钟:你觉得怎么样?

陆严河:很工整的一个剧本,但我会觉得少了一点惊心动魄的刺激感,如果是拍成电影的话,可能是一种感觉,但拍成剧集,我觉得有点闷。

罗宇钟:这个剧本的优点在于人物做得很好,但短板就是剧情设计普通了、平淡了一点,我和你的看法是一致的,编剧正在做修改,我给了他一点意见。

陆严河:因为这部剧讲的就是我们在白色十三号这个被日本人占领的地方惊险万分地获取情报的故事,但是整个情节都没有展开,至少从剧本来看,其实每一次面临的那种危机,都是心理描写,而不是可以通过画面和剧情发展来以镜头语言表现的。

罗宇钟:这个编剧是小说的原作者,我们公司从出版社那边拿到了一个版权,小说我读了,其实跟剧本差不多,确实是少了一点情节的编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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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严河之前并不知道这个剧本是有原著小说的。

跟罗宇钟聊过以后,他便在网上去搜索了一下这个小说。

小说作者叫温筠,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网络上有他两年前在津口办签售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很清秀、儒雅的男人,戴一副眼镜,斯斯文文。

温筠的小说并不有名,他作为作家,其实也不是很有名。陆严河都很惊讶,罗宇钟的公司是从哪里发现的《白色十三号》这个小说。

陆严河给汪彪发了一下这本小说,看看他们能不能从书店找到,今天买过来。从网上买,得过几天才能到。结果,他们给二十多家书店打了电话,都没有这本小说,其实也可以由此看出这本小说有多不畅销了。

陆严河只能在网上下单,等几天再看。在那之前,他在电子站上找到了这本书,决定先读一下。

读完前两章,差不多两万字,陆严河意识到一件事。《白色十三号》的小说是写得很出色的——

在剧本中,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剧情,没有什么大开大合的刺激,但是在小说里,光是从这两章来说,它胜在从一开篇,就让读者进入了那个逼仄、压抑的白色十三号。小说一开篇,描写环境的压抑,既在牢笼里被摧残折磨的囚犯身上,也在一声声电话响起所意味的事情上。

第一章的结尾是这么写的:每一次电话铃声在这压抑逼仄的办公室刺耳地响起,都意味着一次可能是涉及抓捕他同伴的通知,在紧张与不安之上,他必须让自己做到面无表情,让任何人都看不出他内心深处的惊惶与战栗,因为,在这里,他也是抓捕者,做不到,他就会被抓捕。

确实是一个很会写的作者,只是,使用的并不是影视化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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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让陆严河在剧集类凌云奖的最终选择上,产生了一个很重要的反思。

一部剧,它足够好,但是它的好,可能是来自于文本的语言,来自于演员的表演,或者来自于剪辑的流畅,它并不是每个方面都好的六边形选手。这个时候,如果有另外一部剧,它的好,就在于它的镜头语言好得够突出,而且,其他方面虽然没有特别出色的地方,但也没有短板——

这个时候,应该选择谁?

在这件事上,陆严河和其他的评审发生了一些争执。

在最佳摄影这个奖项上,有一个评委支持一部讲述酿酒人家族的年代戏,但是,陆严河更支持一部现代戏。

陆严河支持的这部戏,让很多人都觉得奇怪。

不是别的,实际上,在很多人的心中,都默认最佳摄影奖基本上与现代戏无缘。很多时候,大家会把一部戏的画面精美程度等于摄影的质量。陆严河之所以认为这部现代戏更适合拿最佳摄影奖,是因为它每一个点都给得很准确。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群戏上。

随着每一个人的说话,每一个摄影画面的切换,每一个镜头的捕捉,那种运镜的流畅程度,以及每一个细节的捕捉,让陆严河觉得,这部剧很多时候,是真的在用镜头告诉观众,这部剧在讲什么,而不是人物台词。

陆严河说:“我不认为影视剧的摄影师是风景摄像师,是比谁拍出来的画面更美就行了,每一个镜头是不是有效镜头,镜头给出的信息是不是足够准确,这一样很重要,这体现的是一个摄影师的理解和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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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评审团中,本身就有一个摄影师,徐慧。

徐慧听他们争论完以后,点点头,说:“我们过去在摄影这个奖项的评选中,确实更在意的是拍出来的画面质量,包括一些技术性很高的镜头,比如一镜到底,比如镜头之间的运转,网上不是也常有那种神级镜头被人讨论的吗?”

陆严河点头,“其实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为什么有的镜头,会在网上被大家称为神级镜头?”

就像《如懿传》里那个被人津津乐道的众妃子见李沁饰演的香妃的镜头。

就像《金枝欲孽》那个片头。

这是运镜。

只是,这样的镜头是非常明显的炫技,所以能够轻易被人看出来。而如周星驰的《喜剧之王》这样的现代戏,却很少有人会觉得摄影牛的。因为视觉画面不够常规意义上的美,它不是《琅琊榜》中那样,以各种美学比例做出来的镜头画面,一眼就能看到的美。但是,如果认真去看《喜剧之王》,抱着“这个镜头有没有意义”的审视心态去看,你会发现一件事,在这部电影里,没有一个镜头是废的,而这个前提在于,每一个拍摄出来的镜头,都可以有效地用镜头去表达电影的含义。

比如那场赫赫有名的“我养你啊”的戏。

那真的是一场把表演、摄影、剪辑、运镜、音乐综合在一起之后,完全可以当做教科书的一场戏。

空镜,特写,中景,运镜……每一个镜头都与两个人的心境、剧情的推展、台词与潜台词相得益彰。

陆严河认为,对摄影师来说,画面之精美、技术之难度是外功,能不能用镜头去点出人物对白的言外之意,能不能去做“潜台词”的加法,这才是内功。

陆严河也是看了《白色十三号》这本书之后,意识到的一件事。

《白色十三号》作为一本小说,其实很出色,但是作为一个剧集剧本却很普通,只是工整。

每一个形式,都应该要有这个形式所单独具备的东西,其他形式所不能表现出来的东西。

对摄影来说,就是镜头语言。

陆严河的理由让大家陷入沉思。

徐慧说:“其实,我很惊喜能够从严河这里听到这样的发言。”

陆严河看向徐慧。

徐慧说:“我们作为摄影师,常常被要求,要把画面拍得很美,却很少有导演会去在乎,我们拍的是什么信息,懂戏的导演和演员,会跟我们讨论镜头的运动轨迹,讨论每一个镜头位置的不同效果,不懂戏的导演和演员就会说,有的摄影师把画面拍得可美了,为什么我不能给他们拍出一些人生镜头……”

陆严河笑了起来。

徐慧耸耸肩膀:“镜头是应该要有信息的,而且,不是跟这部剧脱节的信息,不是一些看似非常帅、非常美的出场镜头,也不是来几个看上去非常炫酷的运镜,就是好的摄影。严河会支持《丽彬饭店》这部剧,我是能理解的,这部剧的摄影确实牛,牛在它的信息给得特别准确,一看它讲小偷偷客人东西那场戏,看上去,这场戏是不同的镜头拼接而成的,镜头不停地在小偷和被偷的客人身上做切换,实际上,它一气呵成,它的摄影动线是偷这个动作,而不是小偷这个人物,所以,当看这场戏的时候,我们可以非常准确地看到,他是怎么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下,不动声色地偷走这么多东西而不被人察觉的。它看似混乱,但你们仔细注意就会看到,在每一次小偷下手的那一刻,镜头其实都有一个准确的捕捉,不一定是特写——很多摄影师会这么去强调,而且,往往是平面的特写,但这里面,是动态的过程,是从手伸进包里到拿出来,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放进自己兜里。”

陆严河点头。

刘特立说:“那我们再把徐慧说的这场戏拿出来,我们一起看一下,正好,徐老师,你也给我们讲解一下这场戏的摄影,具体好在哪里,我们也上堂课。”

徐慧点头。

接下来,他们真的上了一堂一个小时的摄影分析课。

分析结束,之前提出反对意见的江映雪点头,说:“学到了。”

徐慧:“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严河竟然会看得这么细,你也不是摄影师,怎么会在意这些?”

陆严河说:“因为我在写剧本的时候,包括看别人写的剧本的时候,我脑海中其实都会想象拍出来的画面,那再跟最后的成片一比较,你就会发现,有的摄影师比你想象中的处理得还要好,有的摄影师呢,就真的只是在老老实实地按照常规的方式在拍,影视剧还是得各个工种都理解剧本,达成一致,使出来的劲儿才会到一块去,有的时候,我演一场戏,觉得这场戏的东西其实都在我眼睛里,我表现得就会更内敛,在细节处,但摄影师却给我拍的是中景,镜头里基本上捕捉不到我眼睛里的东西,我也很无奈。那有的时候,我就希望摄影师要懂戏一点,知道剧本中这一段到底是要做什么,要表现什么。”

徐慧笑了起来。

“这得怪导演,摄影师在片场基本上还是听导演办事。”

“什么都可以怪到导演头上,因为导演要对整部戏负责。”陆严河说,“可是,如果不希望自己的工作被人挑刺,至少在自己这部分,可以做好,就算导演不说,自己也可以做好。”

“当然也可以这么说。”徐慧说,“有追求的摄影师,肯定还是会自己琢磨的,但是现在行业里太多只想着干行活儿的家伙了。”

“那在最佳摄影这个奖项,我们是今天就定下来?”刘特立问。

陆严河摇头,说:“我们现在都只是讨论阶段,最后奖项归属,我们集中到最后一天投票决定吧,我们回去之后也都可以再思考一下。”

刘特立有些惊讶。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投票,最佳摄影奖百分之百就是《丽彬饭店》的了。

陆严河却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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