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便道:「罢了,此事也不急,且等你出了月子再说。」
实则哪里不急了?凤姐儿院儿本就不大,前头无倒座房,左右各两间厢房,正房三间无耳房,后头是五间后罩房。
巧姐儿年岁不小,搬去了西厢;平儿擡了姨娘,早早占了东厢。后头本就住了个张金哥,如今又来个云儿,二人性子又是反着来的,可不就要起了龃龉?
这些时日云儿一直吹枕边风,巴巴儿盼着搬进园子里,张金哥也对贾琏冷脸儿相对。贾琏万般无法,这才来寻凤姐儿讨主意。谁知竟碰了一脑门的钉子。
他起身讪讪而去,平儿送了几步,返身回来又与凤姐儿道:「是了,我竟险些忘了。今儿个一早庆愈送了些虫草来,我得了一两,奶奶有二两呢。」
凤姐儿心下一动,忙道:「可有什幺话儿?」
平儿摇了摇头,道:「庆愈撂下东西就走了,并没留下话儿。」
凤姐儿心下吃味,转念一想,顿时幽怨道:「是了,他新婚燕尔的,又哪里得空管咱们?」
平儿后脊冒冷汗,生怕这话被人听了去,便道:「奶奶,须知隔墙有耳!」
凤姐儿哼哼一声儿,这才作罢。
平儿不似凤姐儿那般上头,如今只一门心思抚育孩儿,唯恐丑事揭破,来日被府中赶将出去。
她生怕凤姐儿再提,因是略略小坐便匆匆回了东厢。
凤姐儿幽怨半晌,又有丫鬟来回,说是舅爷王仁来访。
二人乃是亲兄妹,也没什幺可避讳的,少一时王仁入内,忍着难闻气味儿,漫不经心地问候了凤姐儿一番,临了蹙眉说道:「可惜你这一回又生了女孩儿……亏得平儿中用,往后等孩儿大一些,你干脆抱在自个儿房里养下。」
凤姐儿不置可否,问道:「兄长怎幺得空回了京师?」
前一回凤姐儿用尽法子,又得了陈斯远帮衬,这才将王仁送回了金陵。
那王仁就笑道:「愚兄得了父亲准许,如今在叔父门下行走,此番来京,也是为了舅舅奔走沟通。」
凤姐儿讶然不已。她父亲与王子腾暗生龃龉,这回也不知怎地,父亲竟主动朝王子腾示好了?
略略思量,凤姐儿忙问道:「家中可是出了事儿?」
王仁苦着脸点点头,道:「市舶司清查闵浙积欠关钞,姓梅的软硬不吃,认准了咱们家积欠百多万,父亲用尽法子也无用,哎……」
凤姐儿登时有些傻眼。太上时王家掌江南半数海贸,银钱赚得真真儿是车载斗量。可有一样,这银子不单是王家的,一部分分润给了太上造园子,一部分给了贾家用以拉拢朝臣,真个儿落在手里的不过二三成。
如今清算起来,钦差竟将积欠一股脑的算在了王家头上!
凤姐儿抿嘴急切道:「那叔父是怎幺说的?」
王仁不愿多说,只道:「你别管了,叔父自有计较。」顿了顿,这才搓手道:「我来的急切,打点时又冒用了些,如今银钱不凑手,特来求妹妹帮衬帮衬。」
凤姐儿顿时心凉,辩驳道:「我如今又不管家,每月不过几两银子的月例,哪儿还有银子?」
谁知王仁撇嘴道:「妹妹这话儿是扯谎,贾琏方才可是说了,你与陈斯远合伙办了个工坊,每岁赚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又不多要,千儿八百的够用就行,妹妹何至于哄我?」
凤姐儿一口气噎在嗓子眼,登时说不出话儿来。心下将贾琏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得道:「我那工坊营生正好,又扩出去一片地,赚的搭进去不说,还倒添了不少体己。你问我要银子没有,实在不行,我还有两个金项圈,你只管拿去吧。」
王仁也不在意,笑道:「那便多谢妹妹了。」
亲哥哥这般厚脸皮,凤姐儿也是无法,只得叫了丰儿来,吩咐其往后头开了自个儿私库,取两个金项圈来。
丰儿应下,往西厢问平儿拿了钥匙,这才快步往后头而去。谁知才进大观园,正撞见往荣庆堂而来的李纨。
丰儿敛衽见了礼,便与李纨错身而过。
不提丰儿如何,却说李纨转过角门,随行的素云就道:「奶奶若要往庄子上检视,只怕这一二日就要动身,下月初三是老太太寿辰,奶奶还须得早些回来操持呢。」
李纨淡淡应了一声儿,乜斜身旁素云一眼,心下若有所思。眼看八月,贾兰走的又是海路,料想早已到了金陵,只怕那回信儿也合该在路上了。
少了贾兰在旁,李纨一直挂心不说,夜里孤寒,不免愈发思念陈斯远。只是这等挨光之事,即便再隐秘也岂会瞒得过身边人?那日自道院出来,素云、碧月两个面有异色,李纨又不是没瞧见。
她心下便思量着,总要寻个妥善法子才好。
忽而心中一动,李纨便道:「素云也二十一了?」
素云应了,道:「到十月里就二十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