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治亲丧窥財生异念

宝姐姐点点头,又抬眼可怜巴巴道:“我哥哥这一去,王家、贾家乃至薛家各房都要扑上来撕咬,有些事须得早些防备。奈何妈妈这会子心神已乱,我几次张口言说,妈妈都听不下去。要么哭哥哥,要么就骂那柳湘莲。”

陈斯远道:“白髮人送黑髮人,姨太太如此……也在情理之中。妹妹速速吩咐得力人手,將各处帐目、地契、文契好生藏匿起来。免得来日为他人做了嫁衣。”

宝姐姐抽泣著擦了擦眼泪,点头道:“你说得极是,家中总有几个忠心的管事儿、掌柜,我这就吩咐下去。”

此时外间又有顺天府衙役登门,宝姐姐不好拋头露面,少不得陈斯远到得前头与薛蝌一道儿答对了。

京师首善之地,顺天府衙役自是比旁处精悍,可通算下来十桩案子能破获三四桩也就顶天了。那柳湘莲游侠习性,一击过后远遁千里,说不得此时早已逃出京师,想要將其捉拿归案还不知何年何月。

陈斯远答对了顺天府衙役,又去正堂里与贾赦、贾珍等商议治丧事宜。

大老爷本意要让贾璉、凤姐儿两口子帮著治丧,那薛姨妈本要一口应承下来,谁知一眼瞧见了陈斯远,顿时改口道:“璉儿还要顾及荣国府庶务,凤丫头又有恙在身,只怕不妥。我那侄儿虽年纪小,处事却是个周全的,再有远哥儿帮著拿拿主意,料想也能处置妥当了。”

凤姐儿本就不愿为薛蟠治丧,闻言便道:“姑母此言不错,远兄弟行事周全,先前便帮著我治过丧,那前头刁钻僕役无不膺服。”

贾赦一琢磨也没错儿,便点了陈斯远治丧。

陈斯远有心宝姐姐与薛姨妈,自是义不容辞,当即起身应下。

其后又商议往各处送讣闻、小殮、大殮、出殯发丧、送棺迴转金陵事宜。

这前几样且不说,最后一样,盖因薛家世居金陵,祖坟自然也在金陵。薛蟠有妻无子,薛姨妈不好白髮人送黑髮人,自是要曹氏千里扶棺返乡。只是曹氏一介女流,这一路辗转千里,总要选个得力的男丁护持著才好。

为此事眾人计较许久,一直拿不定主意,便暂且定下讣闻事宜,打发了贾璉往城中铺子採买寿材。

因讣闻还不曾送,是以今日来的都是家中老亲,除去贾家、王家,便只有薛蝌、宝琴两个。余下亲朋故旧,须得得了讣闻后方才会来弔唁。

闹闹哄哄商议半日,待临近午时,薛蝌来问过薛姨妈,薛姨妈这才强打精神要留饭。贾、王两家哪里会差这一顿饭,当下只留了人手帮衬,贾赦、王夫人、凤姐儿等便一併告辞而去。

偏那王舅母多留了一会子,扯了薛姨妈嘀嘀咕咕说了半晌,这才起身离去。

陈斯远前后忙碌,直到用过晌午饭后才得空去后头看望薛姨妈。

入得內中,便见同喜、同贵两个陪著薛姨妈垂泪。陈斯远心下嘆息,上前宽慰几句,便与两个丫鬟道:“我有些事要与姨太太说,劳烦两位姐姐守住房门,不好让旁人进来。”

同喜、同贵两个已然当陈斯远乃是薛家姑爷,眼见薛姨妈哭著不曾言语,便一道儿到房门守著去了。

內中只余二人,陈斯远这次凑过来扯了薛姨妈的手儿,正待开口,便见薛姨妈抬眼婆娑著瞧了其一眼,隨即一头扑在其怀中,放声痛哭道:“远哥儿,蟠儿……他……去了啊……呜呜呜,悔不当初啊,我就不该纵著他出去闯祸。如今可好,竟將自个儿一条性命赔了去……呜呜呜……可怜留下一家子女眷,半个男丁也无……薛家大房……绝嗣了啊!”

陈斯远嘆息一声,抚著其髮髻宽慰道:“事已至此,咱们还是为以后打算吧。”

“打算?蟠儿没了,我哪里还有打算?”

眼见薛姨妈六神无主,陈斯远用力抓住其肩膀,猛地摇晃一下,待其止住哭声儿,这才肃容盯著其道:“文龙既去了,你总要为宝釵打算一番吧?”

薛姨妈怔住,过得半晌方才略略回神儿,说道:“是了,我还有宝釵。”顿了顿,又呜咽道:“只是宝釵再好,也是女儿家,又如何顶门立户?”

陈斯远道:“这些容后再说,当务之急,是须得防著外头人扑上来撕咬,將薛家大房吃干抹净。”

薛姨妈顿时惧怕起来。此时宗族礼法可不是顽笑,但凡一家绝嗣,必有同族同宗扑上来分而食之。有良心的,尚且能留母女两个一口饭吃,没良心的乾脆过上一年半载便將二人养死!

薛姨妈抹了抹眼泪,慌乱道:“我,我该如何做?”

陈斯远道:“我与宝妹妹说过了,先行將家中地契、文契都收拢起来,免得被人趁乱盗了去。至於往后,文龙既死,那皇商差事再留无益,不若许给薛蝌。”

“给他?”薛姨妈眉头紧皱,心下极不甘愿。说道:“薛蝌心下只怕早就恨上我了,皇商差事给了他,谁知他过后会如何待我家。”

陈斯远道:“你既留不住,莫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我方才仔细瞧过,薛蝌年岁虽小,行事却颇有章法,不是那等意气用事之辈。你將皇商差事与二房银钱都给了他,我再与其说道一番,料想薛蝌也不敢落井下石。”

薛姨妈早就没了主意,眼见陈斯远说得篤定,这才不情不愿点了下头,又问道:“然后呢?”

陈斯远说道:“然后,此事须得快刀斩乱麻,儘快定下承嗣之事,免得金陵各房扑上来纠缠不清。”顿了顿,又道:“我思量著,此番不拘如何,你家中总要破財免灾。”

薛姨妈如何不知,陈斯远所言的乃是贾、王两家。方才那王舅母说了些有的没的,话里话外都说要护著薛家母女,这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薛姨妈抽泣不已,说道:“我那嫂子说兄长业已在回京路上,说不得年底便要受封赏。如今王家势大,我看……不若此番投了我那哥哥?”

陈斯远顿时皱眉教训道:“糊涂!姑且不论你个兄长心思如何,单说数年前你家来了京师便住进荣国府,你道你兄长心里没气?你若再去投他,只怕未必得其待见不说,反倒会恶了你那好姐姐。

好比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是人啊。”

“这——”薛姨妈琢磨了下,说道:“你说的也是,那我……便將家中残余铺面转给姐姐?”

陈斯远点头道:“现下看,也只有如此了。”

凤姐儿先前上眼药的话儿,听听就是了,陈斯远自会为宝釵母女两个谋划。

薛姨妈闻言顿时心如刀绞,不禁哭得更厉害了。那各处铺面、营生,房產、財货或许没几个银钱,真正值钱的乃是背后的门路,与店中的掌柜、伙计。薛姨妈要割肉,自是只按照铺面算钱,贾家得了去乃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陈斯远任其哭了半晌,这才道:“处置过这几件事,最后便是选一人承嗣。”

薛姨妈立时道:“家业是我家的,我才不要选个不相干的来!”说著忽而一顿,旋即一把抓住陈斯远胳膊,希冀道:“不若,不若咱们要一个,回头儿生下来遮掩一番,便说是从远支抱养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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