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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玉皇庙里,真箇儿是:交颈鸳鸯戏水,並头鸞凤穿。喜孜孜连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
一个將朱唇紧贴,一个將粉脸斜偎。罗袜高挑,肩膀上露两弯新月;金釵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
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旖妮;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嬈。
恰恰鶯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
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星眼朦朧,萤柔荡漾。直饶匹配眷姻谐,真箇畅快滋味美。
那李紈背脊贴在窗扉上,一双柳叶眉紧蹙,桃眼紧闭,一手死死兀自捂住自个儿的嘴,身形便有如麵团也似瘫软下来。
过得须臾,她方才略略缓过来,探手搂了陈斯远的脖颈,只贴在其心口默不作声。
少一时,李紈面上红晕尚且不曾褪去,便慌乱著推开陈斯远,又做贼心虚也似往外头扫量一眼,眼见大门不曾打开,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陈斯远便道:“我听著动静呢。”
李紈摇了摇头,道:“人有失手、马有漏蹄,这等事儿再如何仔细也不为过。”
二人之事若是传扬出去,陈斯远脸皮厚,就算绝了前程也能苟活,李紈却是活不成了。
陈斯远自是知晓,当下却不知说什么好。如今连薛姨妈都不敢来这玉皇庙,只得空约了陈斯远往大格子巷去,唯独邢夫人是个傻大胆,三番两次往这玉皇庙来。
他便思量著说道:“长此以往也不是法子……不若我给你寻一桩营生?如此也有了外出的由头。”
李紈笑著摇头道:“我如今寡妇失业的,哪里好拋头露面?”说话间又探手为陈斯远整理了衣裳,盯著他含情脉脉道:“虽明知不妥,我可心下就是禁不住想见你。”
陈斯远在其心下点了一把火,如今火势滔天,早已將李紈烧得心智动摇,这才明知不妥还来这玉皇庙敲磬。
“那我——”
不待陈斯远说什么,李紈便探出葱葱玉指点在了其嘴唇上,一双桃眼满是笑意道:“你又不欠我什么……早先我心下憋著气,也是看在兰儿的份儿上,这才苟活了。实则哪一夜又曾安睡过?
说来反倒要谢你,不是因著连番帮衬,而是因著你……我又活了一回。”
说罢螓首贴在陈斯远心口,听著其勃然心跳鶯声燕语道:“活著……真好啊。”
陈斯远一时別无他法,便道:“你……暂且忍忍,说不得过二三年便有转圜之机。”
李紈抬眼讶然道:“老太太只能活二三年?”
二人大眼瞪小眼,还是李紈先说道:“我嫁进府中十来年,眼看著荣国府日渐衰败,偏各处主子穷奢极欲、不知俭省,如此又哪里能维繫?只怕老太太一死,便要生变故。”
陈斯远暗忖,李紈果然是个聪明的,所以早早的关起门来自个儿领著贾兰过日子,又四下俭省,只为来日荣国府破败之后,手头存有余財能供养她们母子。
她既如此聪慧,陈斯远自是能泄露几分天机。当下便低声道:“不止。当年夺嫡之恨,圣人几曾忘怀?不过是太上、太妃尚在,今上方才隱忍不发罢了。待来日这二位一去,老太太再一走……就凭两府素日里所作所为,只怕是在劫难逃啊。”
李紈蹙眉道:“何至於如此?不是还有娘娘在吗?”
陈斯远笑道:“就是因为娘娘,贾家方才要万劫不復啊。”当下便將贾政先前面圣后转头去东宫之事说了出来,其后又说了贾赦、贾珍二人先前一直给东宫送银子。
李紈本就聪慧,听得此言顿时面色煞白,道:“这……贾家上下何以如此不智?”
已然得罪了今上,让渡了兵权,从此安安分分度日就是,怎地又想那劳什子从龙之功?此时只怕圣人早已知晓,不过是碍於太上、太妃的顏面,这才不曾发动吧?
陈斯远嗤笑道:“不过是贪恋富贵,以至於利令智昏罢了。”
老国公尚在时便要让贾家转型,结果一场夺嫡让贾家转型失败。贾家子弟习惯了享乐,眼见转型失败,又怎肯继续闷头苦读?莫不如投机取巧、押上一宝。若是成了,说不得便还能延续几代富贵。
李紈蹙眉道:“老太太……”
“呵,老太太若是能真箇儿压得住下头的子弟,又怎会躲在荣庆堂里高乐?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
李紈闻言顿时急了,道:“那,那我跟兰儿怎么办?”
陈斯远揽了其肩头,盯著那桃眼道:“你放心,有我在呢,再如何也能护得你们母子周全。”
李紈心下感念,自是点头不叠。贴在陈斯远怀中半晌,忽而又说道:“那银钱你拿著就是了,免得来日倾天之祸临头,再被搜检了去。”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陈斯远再上不得台面,也不好贪占人家孤儿寡母的银钱。当下二人好一番温存,那李紈心下惴惴难安,眼看天色不早,这才匆匆別过陈斯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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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陈斯远略略等了片刻,方才翻墙落在外头。
谁知才从小径兜转出来,正撞见五儿快步来寻。瞥见陈斯远,五儿赶忙道:“大爷往哪儿去了?二奶奶与平儿姐姐来了好一会子了,大爷再不回二奶奶就要走了。”
陈斯远胡诌一嘴遮掩过去,便笑道:“也是奇了,二嫂子莫非不知我將那工坊营生转给了林妹妹?”
五儿道:“林姑娘许是能打理,可这营生如何作为还不是要大爷拿主意?”
陈斯远一琢磨也是,便隨著五儿快步回了清堂茅舍。
內中红玉正陪著凤姐儿说话儿,瞥见陈斯远迴转,赶忙迎出来嗔怪道:“亏得大爷回来了,这都一盏茶光景了,再不回只怕二奶奶便要走了。”
陈斯远笑著入內拱手道恼,道:“实不知二嫂子登门,早知该在房中等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