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断簪

李紈闻言不禁红了眼圈儿,只觉远兄弟果然是懂自个儿的。她心下也割捨不下这段孽缘,想著只是做个知己,这般发乎情、止乎礼的,想来谁也说不出什么……当下便頷首连连。

陈斯远温润一笑,悄然挪开手掌,又缓缓落座。李紈只觉温热的脸颊逐渐转凉,眼见陈斯远回身落座,顿时心下若有所失。

抽出帕子擦了擦溢出的眼泪,李紈赶忙道:“这道经?”

陈斯远笑道:“兰哥儿去了太太房里,你总要做出个模样来。”

李紈恍然,禁不住笑道:“原来如此,还是远……你想的周全。”

就听陈斯远道:“不如此,咱们又哪里得空说话儿?”

李紈愕然不已,陈斯远又道:“你明儿个便去寻了太太,说要去玉皇庙研读道经,想来太太万无不准之理。”

“我……”李紈顿时红了脸儿。

那日隔著七、八步便有贾璉与那鲍二家的,饶是如此远兄弟还禁不住好一番作弄自个儿,若是独处起来,自个儿又哪里守得住?

那陈斯远好似窥破了她的心思一般,只道:“你想来便来……你若来了,我偷偷寻你说几句话儿就是了。”顿了顿,又道:“是了,二嫂子要寻我合伙操办工坊,你將银钱都交给我保管,我琢磨著留在手中也是浪费,莫不如抽出一些来参个股?”

李紈欲言又止,蹙眉为难不已。

陈斯远一笑了之,乾脆起身道:“那你先想著,也不用急著给我回话儿,我先回了。”

木然瞧著陈斯远出了门儿,李紈这才慌忙起身。谁知这下子起来的急切了些,头上的金簪竟掉落下来。

鐺啷啷一声,好巧不巧落依在桌腿上,李紈慌乱之下竟一脚踩了上去!

李紈紧忙挪步,再顾不得去送陈斯远,赶忙弯腰拾起,却见那金簪弯折,簪头掉落……

她停步堂中,抬眼目视陈斯远被素云送出院儿去,又低头瞧了眼断成两截的簪子,不禁幽幽嘆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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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转眼到得翌日。

陈斯远一早儿起来便气不顺,不拘衣裳、吃食,俱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偏香菱、五儿浑不在意,私底下还窃窃私语嬉笑一番。

待红玉拄著拐杖入內,耳听得香菱拢手耳语几句,顿时笑得打跌。待五儿提了早点来,红玉方才凑至身前道:“大爷且多等几日——”

陈斯远顿时气恼道:“我如今都大好了,怎么就不行?”

红玉掩口笑道:“都说一滴精十滴血,大爷创口才结痂,还是仔细些好。”

陈斯远恼火著一指自个儿下頜上红肿的酒刺,道:“你瞧瞧,这心火都憋出来了!”

红玉又是咯咯咯笑个不停,琢磨著这般也不是法子,便寻了香菱耳语几句,点香菱点头,这才回来又与陈斯远耳语了一番。

陈斯远先是眼神一亮,旋即面上暗淡无光,无精打采道:“罢了罢了,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

红玉嗔道:“那便算了。”

“不可……没肉尝尝滋味儿也是好的。”

几个丫鬟见此又是笑个不停。

那陈斯远三两下吃过了早点,正猴儿急一般扯著香菱要往梢间里去,谁知此时忽有芸香打外间奔行进来。

“大爷大爷!”

陈斯远耐下心来问道:“可是有事儿?”

芸香巴巴儿道:“昨儿个兰哥儿夜惊了两回,折腾得太太一宿不曾安睡。”

“哦,还有呢?”

芸香道:“尤大奶奶身边儿的银蝶方才打东角门进了园子,瞧那样子是往前头去寻大太太去了,急匆匆的也不知出了何事。”

银蝶?尤氏如今有孕在身,莫非寧国府又出了什么事儿?

陈斯远暗忖,那尤老娘安心待在水月庵,尤氏自打有了身孕之后,便每月送去用度;三姐儿恨极了尤老娘,自不会去观望,便只有尤二姐每月去探视一回。

这许久没有动静,算算尤老娘怀胎八月,莫非是有了动静不成?

那芸香眼珠转动,眼见陈斯远回神儿,这才说道:“老爷一早儿回了府,我瞧著鸳鸯先去了梦坡斋,后头又去了东跨院。”

陈斯远眼见再没旁的事儿,便赏了小丫鬟芸香一串钱。那芸香乐顛顛而去自不用提,陈斯远也没了邪念,只分外期盼过会子荣庆堂里情形。

却说这日早饭前,李紈辗转一宿,因掛念贾兰,到底往王夫人院儿而来。

入得內中,便见玉釧儿等正伺候著贾兰洗漱。

李紈与王夫人见过礼,这才纳罕道:“怎么这会子才起?”

那王夫人遮掩道:“陡然换了床榻,兰哥儿有些睡不惯,早间有些赖床。再者,眼看就要入秋,哪里好让兰哥儿来回奔走?我打发人往远哥儿新宅送信儿了,过会子请了那先生来,就在前头上课就好。”

李紈頷首应下,禁不住瞥向贾兰,便见贾兰正委屈巴巴地瞧向自个儿。

李紈顿时心下一酸,想起陈斯远先前所说,只觉自个儿这些年守节只守了个笑话儿!婆婆王夫人存的什么心思,当她不知?不过是想慪死了自个儿,再將燕平王所允好处分润给宝玉罢了!

心下腾起一股子怒火来,她面上古井无波,开口轻声说道:“媳妇此来一则看看兰儿,如今见他无事也就放下心来;这二来,因这几日心绪不寧,想请太太开了玉皇庙,我也好诵读道经静静心。”

王夫人笑著道:“这等事儿你只管说就是了,何必用求字?不过先前大太太拿了玉皇庙的钥匙,府中倒是有另外的,待我与大太太招呼一声儿,便打发人將钥匙送去。”

李紈欠身谢过,又瞧了一眼贾兰,乾脆起身告辞。待行至门前,忽而听得贾兰在身后唤『母亲』,李紈强忍著心下酸涩夺门而出。待上了夹道,顿时泪流不止。

口中呢喃有声,道:“兰儿且忍耐几日,过几日就好了,过几日就好了……”

才从王夫人房后角门出来,迎面便见鸳鸯快步而来。李紈紧忙擦了擦眼泪,遮掩著与鸳鸯说上两句,便匆匆往那三间小抱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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