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稻香迷情

这般举动,非是一般的长嫂如母,只怕更多是出於同病相怜。

闻听此言,李紈顿时抬起螓首来,一双水润的桃眼看向陈斯远那对清亮帽子。心下虽依旧负罪不已,却也觉自个儿果然不曾想错,这外间人等都当自个儿是槁木死灰,唯独这远兄弟能窥破自个儿心境。

眼见李紈有了反应,陈斯远顺势便嘆息道:“有时候真真儿艷羡珠大哥……他虽早早去了,却有你打理后事,这些年也不知承受了多少委屈,还將兰哥儿教养得这般出彩。

可又有谁知晓兰苕心下的孤寂?瞧著你自个儿生生闭了心扉,活成槁木死灰的模样,我实在心疼不已……这才——”

这才几次三番出手帮衬。

李紈顿觉心下酥软,那憋闷在心中的委屈倾泻而出,化作两行清泪涌出眼眶。

陈斯远摸索著自袖笼里掏出帕子来,轻轻为其擦拭,道:“我也知你过不去心里那一关……既如此,我往后不敢来寻你就是。只有一样儿,来日再有麻烦,你不许瞒了我。

你便当我是自私吧,能帮衬你几回,好歹我这心下也能好受一些。”

李紈怔怔看向陈斯远,又见那帕子乃是自个儿先前遗落的翠竹帕子,顿时哭出声儿来,一头扑在陈斯远怀中,啜泣著咕噥道:“我……我好苦啊……呜呜呜……错非,错非兰哥儿……我,我早就……”

陈斯远怜惜著將其揽在怀里,轻轻抚著李紈背脊,口中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苦了你了。”

那李紈哭了半晌,待逐渐缓和下来,陈斯远赶忙道:“太太要教养兰哥儿一事,我有了应对法子。你这几日踏踏实实等著,便是太太將兰哥儿接了去也无妨,过不了几日她就得乖乖送回来。”

李紈顿时惊喜道:“果然?”

陈斯远笑著頷首,又略略说了自个儿的谋划。李紈虽扮做槁木死灰,可只看其能教养三个小姑子与贾兰,便知其是个心思灵巧的。於是略略思量,便知此策可行。

如今王夫人心头之重不外乎两桩事,一则与老太太爭权夺利,二则夺回宝玉的养育权。

前一回陈斯远所言是依著情理分析的,却不曾想过王夫人犯了小性儿,竟真箇儿要接了贾兰去教养。

陈斯远此策一出,王夫人迟早能分出个轻重缓急来,比起教养兰儿,只怕还是这掌家一事要紧!

欢喜之余,心下暗自舒了口气,待看向陈斯远怜惜的目光,顿时又不知所措起来。她早生倾慕之心,又连番得了陈斯远援手,有道是欺天易、欺心难,刻下那决绝的话儿又怎捨得说出口;可不说出来,心下又负罪不已,来日她又如何面对旁人?

俄尔,李紈囁嚅著道了声儿谢。

陈斯远惨笑一声,道:“你我之间,又何必道谢?”

李紈咬著下唇道:“不早了,说不得兰儿已经回了……我,我该回去了。”

“好,我送你。”

“不不,我……我自个儿回去。”

李紈慌忙起身,窸窸窣窣拾掇了衣裳髮髻,行出去两步又扭头观量,便见陈斯远负手而立观望过来,一双清亮眸子满是欲言又止。

李紈心下一痛,咬了咬牙,又道:“我……明儿个给你送些三丁包子可好?”

陈斯远背负在后的双手暗自攥紧,面上展顏頷首道:“好,好些不曾吃了,正想这一口呢。”

李紈拨了下垂下来的髮丝,又慌乱著快步出了桃李林,都转过稻香村旁的一片杏树,须臾便掩身於夜色之中。

陈斯远杵在原地暗自回味半晌,直到身下平復,这才施施然朝著石洞方向行去。口中兀自嘟囔著『凉风有性、秋月无边』之类的话儿。

过山洞上了山上盘道,搭眼往下头蘅芜苑看去,便见只中堂亮了灯火。陈斯远顿时收声,心下暗忖,宝姐姐莫不是这会子在省亲別墅左近等著自个儿吧?

因他这两日伤情好转,宝姐姐也不好每日流连清堂茅舍,只得空过来瞧一回。二人虽说每日都见面,可清堂茅舍里人来人往的,这体己的话儿倒是没怎么说过。

加之鶯儿又是个包打听,说不得早就扫听到自个儿出了门儿……陈斯远越想越不妥,赶忙低头四下嗅嗅。

好在身上伤药味儿浓重,到底將那兰香气遮掩了过去。又將网巾拾掇齐整,陈斯远这才缓步过了蘅芜苑,自小逕往省亲別墅寻来。

谁知才行两步,便听凸碧山庄里有鶯儿道:“嘻,我便说远大爷今儿个一准儿来!”

陈斯远心下悚然,亏得心下提防了,不然慌乱之下说不得就露了行跡。当下朝著鶯儿一笑,低声道:“夜里天儿凉了,你记得多穿一件衣裳。”

鶯儿笑著回:“省的了,多谢远大爷。”

陈斯远別过鶯儿,便往那省亲別墅后门寻去,遥遥便见一素净身形藏身廊檐之下。陈斯远加快脚步,须臾便到了近前。

“妹妹!”他面上笑著,探手扯了一双柔荑。

宝姐姐便嗔怪道:“鶯儿说你出来游逛,我还想著过会子你便回了呢,谁知你真箇儿寻了来。”

陈斯远笑道:“妹妹不也在此等著吗?”

宝姐姐道:“那如何能一样儿?你如今伤势刚好转,可不好再牵动了创口。”

陈斯远道:“那陈芥菜卤果然有奇效,我如今大好了。”又扯著宝姐姐到得避风处,情意绵绵道:“再说,好几日不曾说话儿,我心下也掛著妹妹呢。”

宝姐姐面上顿时绽出笑意来,道:“我每日都去瞧你,也不见你说什么。”

“那如何能一样儿?人来人往的,便是万般心事也不好宣之於口啊。”

陈斯远方才伺候过李紈一遭,这会子正憋闷的紧,眼见宝姐姐秀色可餐的模样,不禁急色起来。谁知宝姐姐只略略与其亲昵,便强行止住,只道:“不可,牵动创口怎么办?”

陈斯远愕然,百般狡辩,偏宝姐姐一概不听,只认了死理儿,任他如何说也没用。

陈斯远顿时沮丧不已,乾脆撩开衣袍落座台阶上,苦闷道:“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啊?”

上一页目录下一页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