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待趁著此间短了丫鬟,苗儿顺势便长居此地,谁知才来两三日,那红玉便拖著伤腿急吼吼的回了来。方才条儿那小蹄子又一番挑唆,邢夫人便命其仍回东跨院。
“好了,大爷肩头重新结痂,看来那青霉果然有效用!”
邢夫人闻声兜转进梢间里,笑著道:“阿弥陀佛,可算是好转了。哥儿若是再不好,我都要求著大老爷去请了御医来了。”
陈斯远笑著道:“劳烦姨妈掛心了。”
香菱挪了凳子来,邢夫人顺势落座,笑著道:“我不掛心、劳烦,又有谁掛心、劳烦?你这般说话就是没良心。”
陈斯远笑著没言语。邢夫人又问:“今儿个都谁来瞧过了?”
一旁的红玉道:“回大太太,就宝姑娘、表姑娘来了一遭,不过坐了一会子便走了。倒是下晌时四姑娘待了好半晌,还学了一支曲子呢。”
邢夫人道:“珠哥儿媳妇没打发人来?”
红玉摇头道:“大奶奶又要照看兰哥儿,又要顾著三位姑娘,想来前些时日极为劳累。听闻大爷好了,隔日就不送食盒了。”
邢夫人心下稍安,只觉自个儿想多了,那李紈素来槁木死灰一样,又岂会与小贼有染?
正思量间,外间芸香嚷道:“大爷,素云姐姐来了!”
莫说是邢夫人,便是陈斯远都愕然不已。这李紈好几日不曾送食盒来,怎么又打发素云来送了?
眼见邢夫人目光狐疑,陈斯远便道:“许是有什么事儿?”
话音落下,香菱便出来迎了素云入內,陈斯远搭眼一瞥,便见素云眉头深锁、满面愁容,心下便知果然是有事儿。
素云上前见了礼,眼见邢夫人也在,便有些欲言又止。又想著大太太乃是远大爷的姨妈,且此事也无需隱瞒,便求肯道:“远大爷,我们奶奶不愿我来,此番是我自个儿来求远大爷的。请远大爷看在往日情分上,这回无论如何都要帮我们奶奶一回!”
陈斯远见其说得严重,顿时纳罕道:“不慌,你且说说到底怎么了?”
素云嘴巴伶俐,当下便將先前荣庆堂情形说了一遍。
陈斯远听罢愕然不已,本道王夫人不过是指桑骂槐,谁知竟真要將贾兰养在房里?这王夫人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邢夫人略略错愕,便唬了脸儿道:“弟妹都这个岁数了,宝玉都不曾教养好呢,哪里还有光景教养兰哥儿?”
余下香菱、红玉、五儿等俱都错愕,彼此对视,都不知说什么好。
陈斯远蹙眉沉思一番,说道:“那老太太是如何说的?”
素云嘆息一声,思量著將贾母所说复述了一遍。陈斯远思量一番,顿时有了主意,可这主意须得寻人计较分明才好。於是就与素云道:“我知道了,姐姐先去回大嫂子,就说此事无需发愁,我自有破解之法。”
素云顿时大喜过望,道:“果真?”
红玉嗤的一声儿笑道:“姐姐若信不过我家大爷,又何必来討主意?”
素云赶忙笑道:“是我情急失言了,既如此,我这就去回大奶奶!”
陈斯远笑著頷首,自有香菱將素云送出。
眼看邢夫人目光古怪审视过来,陈斯远也不接茬,只与眾人吩咐道:“你们先退下,我与姨妈说些体己话儿。”
五儿应下,扶了红玉,与苗儿、条儿一道出了房。
內中只陈斯远与邢夫人两个,那邢夫人便撇嘴道:“不过是借了一回银钱,命都要搭进去的,怎么还要帮著珠哥儿媳妇?说,你是不是又起了什么歪心思?”
陈斯远故作错愕,心下暗自悚然,心道便是邢夫人这般的时而犯蠢的女子都能瞧出不妥来,那聪慧如宝姐姐又如何瞒得过?说不得往后须得谨慎行事,不然一招走错、满盘皆输啊。
当下便道:“嘖,我心下为你著想,不识好人心也就罢了,怎么还反咬我一口?”
“呸!你才是狗呢!”邢夫人啐了一口,又想起素日里动情时的確咬过陈斯远,顿时俏脸儿一红。又赶忙遮掩道:“我却不知你何时为我著想了!”
陈斯远嘆息一声,说道:“我若不帮衬著你,只怕你被人卖了还要给人家点钱呢!”
陈斯远心下暗忖,贾母果然是老了,虽愈发老道,却短於应变。那王夫人想教养贾兰,儘管让她教养。她都含飴弄孙了,这掌家之事……是不是要换个人?
陈斯远原本想著挑唆凤姐儿与王夫人斗起来,转念一想,那凤姐儿虽泼辣,却也短於见识。此前抱了贾母的大腿,眼看王夫人掌了权,竟又想著投靠王夫人——她怕是自个儿都不曾拎清……她可是大房的儿媳!
且不说姑侄女两个原先就不大亲近,就算一直亲近又如何?因著这掌家一事,凤姐儿就不该与王夫人站在一处!
如今是因著老太太还在,二房掌家不过是权宜之计。待老太太一去,王夫人再有王家为靠山、有元春为依仗又如何?除非將大房男丁尽数弄死了,否则哪里还能掌了荣国府的家?
奈何交浅言深,这等话儿陈斯远不好与凤姐儿直说。为今之计,莫不如让邢夫人跳出来与王夫人打擂台呢。左右大房、二房迟早都要斗起来,莫不如趁著老太太还在,让邢夫人先跳出来。
因著此时王夫人势强,说不得老太太反倒会偏著邢夫人呢。
於是陈斯远招招手,待邢夫人附耳过来,便低声与其耳语起来。
邢夫人先是愕然,旋即心怒放!待看向陈斯远时,顿时媚眼如丝起来。
邢夫人本就不是个省心的,前些年为了邢三姐的嫁妆,自是一门心思的积攒银钱,也是因此与管家的凤姐儿闹得不大愉快;如今邢三姐早已出阁,便是弟弟邢德全的彩礼也积攒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