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陈斯远到了近前,低声唤了声儿宝姐姐,宝姐姐回过神来,只因觉著自个儿方才办错了事儿,便又暗自责怪陈斯远:若不是这几日他神出鬼没的,又怎会引得自个儿胡思乱想?
於是面上嗔怪道:“这两日不见人影,都忙什么了?”
“大事,要紧事!”
陈斯远四下瞧瞧,眼见左近无人,乾脆扯了宝姐姐进了藕香榭。
宝姐姐慌乱不已,进得內中慌忙挣脱,娇嗔道:“让人瞧见了怎么办?”
陈斯远道:“这不是没人瞧见吗?”当下遮掩去李紈的確得了七万两银钱,只说那李信崇信口胡诌招惹了歹人来,如今害得贾兰有学不能上,只好憋闷在园子里。
又细细说了这两日自个儿寻了妥帖人手,打算设计將那歹人一举成擒的事儿说了一通。
宝姐姐听得心惊不已,听罢才道:“这……这等大事儿报官就好,你又何必参与其中?”
陈斯远苦笑道:“若能报官,我一早儿就报官了。”
这消息乃是马攀龙说的,其人如今身处慎刑司,陈斯远总不能说自个儿的消息来自慎刑司吧?那岂不是將马攀龙给卖了去?
再者,歹人到底在不在京师还犹未可知,此时报了官打草惊蛇,一旦贼人远遁千里,来日再寻机报还……岂不得不偿失?
陈斯远將道理说了一通,又说先前李紈借钱之情,宝姐姐便关切道:“旁的我不管,了不得多出些银钱就是了。你身子单薄,可不好去捉贼!”
陈斯远笑道:“这两日募集了十来个好手,那贼人有三五个顶天了,又哪里轮得到我来动手?”
宝姐姐这才鬆了口气,虽心下有些嗔怪陈斯远太过有情有义,却也知他能这般待李紈,来日待自个儿定不会错了。因是又关切了一番,便不再拦阻。
忽而想起旁的来,宝姐姐便道:“这等事儿,你可与府中说了?”
陈斯远道:“正要去前头寻老太太说道,可巧就撞见妹妹了。呵,那事儿不急,我先与妹妹说会子话儿。”
宝姐姐顿时愈发熨帖,只觉丹田一股暖流四下游走,错非晴天白日,只恨不得扑在其怀中温存一番才好。
便是如此,宝姐姐將柔荑探过来握了握陈斯远的大手,嫻静笑道:“还是大事要紧,你若想我……只管夜里来寻我。”
陈斯远顿时意动不已,眉毛一挑欢喜道:“果然?”
宝姐姐一怔,忙道:“我说的是在外头……可不好让你再来蘅芜苑。”
陈斯远故作蔫头耷脑,道:“也行吧。”
宝姐姐哭笑不得,又揉了揉其手掌,温声道:“咱们好好儿的,日子还长著呢。”
陈斯远哼哼两声,愈发意兴阑珊。宝姐姐眼见其又无赖起来,偷眼瞧瞧见四下无人,飞快凑过来在其唇上一点,这才红著脸儿催著他快去前头。
陈斯远不情不愿起身,一步三回头而去,直把留在藕香榭中的宝姐姐瞧了个掩口而笑。待其身形不见,宝姐姐不由心绪大好,当下寻了探春往凹晶溪馆去耍顽自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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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陈斯远自大观园出来,一路过西角门、粉油大影壁、穿堂,便到了荣庆堂后身。兜转过来到得前头,自有鸳鸯打抱厦里纳罕迎来,上前一福道:“远大爷可是有事儿?老太太这会子还没睡醒呢。”
陈斯远蹙眉说道:“劳烦鸳鸯姑娘,我这儿有一桩十分紧要之事要与老太太言说。”
“这……”鸳鸯抿嘴思量,暗忖这位远大爷情知老太太不待见,若非十分紧要,只怕也不会急吼吼寻来。
当下便道:“那远大爷稍待,我进去瞧瞧。”
鸳鸯扭身进了房,自有大丫鬟琥珀引著陈斯远进了內中。
陈斯远撩开衣袍落座,琥珀又奉上一盏冰镇的酸梅汤来。陈斯远饮了半盏,便听得內中窸窸窣窣,旋即便有鸳鸯探头道:“远大爷稍待,老太太起了。”
少一时,果然便见鸳鸯扶著贾母行了出来。
陈斯远不敢怠慢,紧忙起身来迎。
那贾母因不曾睡好,虽脸色难看,却也分得出好歹。当下朝著陈斯远頷首,命其落座,自个儿落座了赶忙问道:“远哥儿有何急切之事?”
陈斯远起身拱手道:“老太太,此事紧要,劳烦屏退左右。”
贾母心下愈发纳罕,瞧了鸳鸯一眼,后者招呼一眾丫鬟退了出去。
陈斯远又道:“晚辈僭越了。”说罢上得前来,弯腰压低声音与贾母嘀嘀咕咕耳语起来。
略略说过前事,陈斯远这才退后一步说道:“因大嫂子不想张扬,这才將此事遮掩下来。谁知李信崇酒后失言,不明就里之下只当大嫂子得了银钱无数,正巧被贼人听了去。
晚辈有一好友便在慎刑司,刚好探知此事,又知兰哥儿如今在我新宅读书,这才急匆匆来告知。”
贾母听得瞠目不已,当下竟不理会那劳什子贼人,只直勾勾盯著陈斯远道:“一万两……一桩事?”
“正是。”陈斯远回道:“李信崇来討金刚经,大嫂子无奈之下又求晚辈代为疏通,使了一万两银钱,这才让李信崇入王府为清客。咳……谁知……”
“一桩事……一桩事……”贾母念叨著,一双浑浊眸子不禁愈发清亮起来。
陈斯远心道不好,紧忙找补道:“这个……王爷说了,一则性命,二则前程,且只应在大嫂子母子二人身上。”
那端坐的贾母却浑不在意,又默不作声思量一番,忽而抬首问道:“远哥儿,你以为兰哥儿如何?”
陈斯远实话实说,道:“大嫂子说其得了珠大哥之聪慧,我以为兰哥儿又得了大嫂子之勤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