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娘

邢甄氏叹息道:“先前一直生怕你寻不到妥帖人家,你爹爹一直推说自有京师的姑姑管,我又哪里信得过?如今倒是好了,这远哥儿真真儿是千好万好,便是做不得正妻……”

邢甄氏话一出口才觉失言!那邢岫烟原本羞怯着摆弄衣角,听得此言顿时猛然抬起头来:“做不得正妻?妈妈这话是何意?”

“这——”邢甄氏情知不好,只得腆着脸如实道来:“你姑姑来信说,远哥儿与林家姑娘有约,定下兼祧之仪。”

因着邢忠不曾说明白,邢甄氏便依着常理忖度,只道黛玉来日兼祧两房;虽依着规矩陈斯远可另娶平妻,可落在官面儿上,这所谓的平妻就是贵妾。

待母亲说过,邢岫烟面上不显,心下却是犯了别扭。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谁乐意给人去那劳什子平妻?

偏那邢甄氏眼见邢岫烟面上无恙,权当女儿并无异议。因是说过一通,便乐呵呵往后头去了。

邢岫烟送过母亲,待再抄起笔杆,那笔尖上的墨迹业已干涸。她不过十六岁年纪,虽生性淡泊,可关乎婚姻大事,难免心下不住思量。

好半晌,邢岫烟叹息一声撂下笔墨,自个儿上了楼,到得床榻上和衣侧卧,头枕在手腕上。须臾便觉头上金簪坠下,她探手抓在手里,看着那梅金簪怔怔出神。

另一边厢。

见过贾雨村,与林妹妹的婚事敲定;又探知了邢岫烟的心意;还偶然得知苏州城中便有胶乳作坊,陈斯远自是难掩雀跃。

他本就兴致极高,这会子自是禁不住去寻香菱。奈何此时香菱还在后头陪甄封氏,前楼里只晴雯一个。

陈斯远笑着进得内中,便见晴雯正蹙眉做着女红。陈斯远面上笑容敛去,是了,晴雯母亲的下落依旧不曾寻见,也难怪晴雯这会子心事重重。

他便压下兴致,缓步行将过来。晴雯听得动静,抬起头来瞧了眼,低低的唤了声‘大爷’。

陈斯远叹息着凑坐过来,将其手中活计放置一旁,扯了一双柔荑将其带进自个儿怀里,揽了消肩膀道:“不过是一时没找见,怎地还犯了心思?今儿个见过了抚台,咱们也不急着返程,何时扫听得你母亲下落,咱们再往回走也来得及。”

晴雯瘪嘴道:“也不好太过耽搁……大爷还要往金陵、扬州去呢。”

往金陵去,是给甄家、李家带些土仪;往扬州,便是祭奠此名的父母。

陈斯远盘算道:“如今才进冬月,自扬州乘马车,二十几日也就到了京城,不急的。”

晴雯吸了吸鼻子,探手环了陈斯远腰身,耷拉着小脑袋不说话了。

二人相拥半晌,有细碎脚步声自楼下传来,须臾便见香菱端了一些点心上来。

香菱搭眼往这边厢瞥了一眼,就见陈斯远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来。待仔细观量,果然便见晴雯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香菱放轻脚步,将点心盘子撂下,便见陈斯远缓缓挣开身,又将晴雯打横抱了放置在床榻上,随即才扯了香菱下楼言语。

待到得下头,香菱就道:“还没寻见她娘?”

陈斯远蹙眉摇了摇头,道:“大海捞针啊。”

香菱感同身受,也跟着叹息了一声。错非自家大爷无意中扫听得了信儿,她们母女二人还不知有没有重逢之日呢。

像这般胡乱找寻,可不就难比登天?

正思量间,忽而听得外间小丫鬟芸香一路叫嚷而来:“大爷大爷!胡班头来了!”

陈斯远与香菱对视一眼,当下紧忙往外迎去。

待陈斯远才走,便听得噔噔噔脚步声连成片,香菱扭头就瞧见晴雯竟赤了脚跑了下来。

“姐姐,方才芸香嚷什么?可是胡班头来了?”

香菱不迭颔首:“妹妹快穿了鞋子,说不得就是好事儿!”

晴雯低头瞧了眼,这才发觉自个儿没穿鞋子。当下紧忙跑上去胡乱拾掇了一番,待再下来,遥遥便见陈斯远负手踱步而来。

晴雯观量陈斯远神色,见其面上并无喜色,心下顿时咯噔一声儿。

香菱抿了嘴,凑过来扯了其手儿,冲着其摇了摇头。晴雯咬了下唇,眼圈儿已然泛红。

过得须臾,陈斯远行将进来,香菱就道:“大爷,胡班头怎么说?”

陈斯远瞧了眼晴雯,勉强笑道:“倒是找着了,如今就在城外一处织场。”

晴雯眨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香菱便摇晃其手臂笑道:“那岂不是喜事?”

陈斯远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几年前你爹爹出了事,如今你母亲另嫁了。”

晴雯嘴唇翕动,当日就是她爹爹狠心将其发卖了的,她只想着娘亲,心下自是恨极了那狠心的爹爹。

不待其言语,陈斯远又道:“是了,你还多了个妹妹。”顿了顿,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带你去瞧瞧可好?”

晴雯终于缓过神来,朝着陈斯远屈身一福,道:“都听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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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照在床榻上,便见光艳润泽,浑如一团软玉。忽而娇声低唤一声儿,身形乱摇乱迭。

待须臾停歇,晴雯方才松开嘴来。

陈斯远倒吸着凉气,不禁嗔道:“属狗的?怎么学会咬人了?”

晴雯哼哼着没言语。

陈斯远便将单弱身形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光洁背脊,安抚道:“早些睡吧,明儿个带你去寻你母亲。”

今儿个晴雯足足折腾了两回方才罢休,陈斯远便知晴雯定然心下忐忑难安。

晴雯半晌才张开眼,枕在陈斯远胸口,一双乌黑眸子盯着窗外月色,幽幽道:“大爷……我娘她——”

“多思无益,快些睡觉。”

“哦。”晴雯应了,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过得半晌,待听得陈斯远呼吸匀称起来,晴雯生怕枕得陈斯远胳膊又不过血,便翻身卷了被子侧卧。

心下胡乱思忖着:娘亲……可还记得她这个女儿?

待转天清早,晴雯虽早早起来,却难免眼珠里泛了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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