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请求能够仔细甄选,关闭那些不再產出白银的银场,以免盘科过甚。”
朱厚照听了此等恶事,不由诧异道,“此事朕怎么不知情?既然矿脉细微,裁撤了便是,那些镇守太监何必多此一举?”
张羽见朱厚照问及政事,顿时来了精神,趁机劝说道。
“因为那些镇守太监的目的,並不仅仅是为了采银,而是假开採之名的事权,趁机横索民財,陵轢州县。”
“他们假借为朝廷开矿寻银的机会,遇到富家巨族,就诬陷他们盗矿,遇到良田美宅就指称下面有矿脉,要趁机勒索。”
“若是遇到不肯被勒索的,就拆毁他的宅子,挖坏他的田土庄稼。稍有抵抗,便率役围捕,辱及妇女,甚至断人手足投之於江。”
“以臣所见,我大明本就缺金银。云南之地的金矿、银矿,尚且不及缅甸的矿脉好些。而这般穷索天下,又能挖到什么银矿?人矿而已。”
张羽还要再说,朱厚照忽然伸手示意,张羽只得闭嘴。
朱厚照的脸色十分难看。
裴元抬头,目光微斜,瞥过朱厚照,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从云南崩碎的那一角……,终於要蔓延到他的整个大明了。
这已经不是海贝的问题了。
朱厚照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缓了好一会儿,才盯著张羽开口道,“你刚才说我大明缺少金银,云南之地的金矿、银矿,尚且不及缅甸的矿脉好?”
张羽见了朱厚照的这个状態,稍微思索了下,好像自己没说错什么。
於是继续道,“我大明已知的矿脉,確实少金银。云南的矿场经歷了多年的开採,也早已细微。”
“成化年间朝廷为了获取黄金,曾经开设湖广金场,在武陵等十二县开了二十一个金场,每年徵发五十五万民夫的徭役。死在开矿挖矿中的百姓,不可胜数。”
“陛下可知,朝廷总共在湖广十二县,挖出来多少黄金吗?”
朱厚照盯著张羽,追问道,“多少?”
张羽答道,“三十五两。”
朱厚照听到这个答案,甚至都感到一种难以理解的荒诞。
朝廷费巨大代价,在十二县遍地挖掘,每年还徵发五十五万民夫的徭役,居然就为了这三十五两的黄金。
而且朱厚照在这种荒诞中,隱约似乎有一种熟悉感。
然后那刚刚响在耳旁的话,立刻像是有余音繚绕一般,再次迴响在他耳中。
——“物以稀为贵,本是常理。所谓井鼃不可以语於海,夏虫不可以语於冰,曲士不可以语於道。”
——“天下之大,奇妙无穷。比如北方少雨,南方多雨。不能放舟於千里之外,他们又怎么能知道他们珍惜的东西,在別处多如山积呢?”
——“等到以后,咱们自然可以乘大海船,去挖了那些数之不尽的海贝,然后在南洋西洋一带,尽情的换走粮食、布匹、黄金、宝石、象牙、珊瑚、胡椒这些好东西,甚至还可以大量购买夷人奴隶,在南洋重设宣慰司。”
——“那些夷人得了这么多海贝,必定高兴无比。说不定他们將会毁坏农田,遍地种植胡椒,丁香。穷尽民力去挖掘宝石、珊瑚。猎杀大象,追逐孔雀,寄望於换取可以存储的海贝。”
——“可这些海贝,飢不能食,寒不能衣,就算让他们得了百万、千万、亿兆又有何用?不过是咱们隨手取来的东西罢了。”
朱厚照的心臟几乎都要停跳了,过了好一会儿,朱厚照才把目光转向裴元,声音低沉且略有些颤抖的说道。
“裴卿,你说,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会不会也有堆积如山的黄金或者白银?”
“像是……,海贝那样。”
“会不会也有人,像是我们看待那些可笑的夷人一样,等著拿那些东西来洗劫我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