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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残月当空,松影满庭。
听松别院僻处云梦山西部,依山而筑,三面环竹,一面开轩。
轩外有古松百株,皆千年之物,虬枝盘曲如苍龙探爪,夜风过时松涛飒飒,恍若山灵私语。
院中仅一洞府,石门紧闭,门上禁制流光隐现。
洞府之中,一盏青铜古灯幽幽燃着,灯火如豆,映着个矮小干瘪的老者身影。
他盘坐于蒲团,鹤发披散,脊背佝偻如虾,身旁倚着一根比人还高的焦木杖,杖头悬着的紫金葫芦在灯影里晃晃悠悠。
正是鬼手匠!
此时此刻,他双目微阖,气息绵长似古井无波,周身却隐隐有灵力流转,在虚空勾勒出繁复的符文轨迹,似在推演某种玄奥机关。
忽然,门外禁制如水纹般无声漾开。
竹扉未动,一道灰衫人影却已缓步踏入室内,衣袂拂过门槛时,连尘埃都未惊起。
鬼手匠骤然睁眼!
烛火摇颤,映出来人清癯面容。
「你!」
鬼手匠吃了一惊,霍然起身,焦木杖「咚」地杵地,露出紧张之色。
「你怎幺来了?这里可是无双剑宗内部,暗中不知有多少高手坐镇,老夫来此三年还未摸透底细,你怎可如此轻率——」
话至一半,忽的噎住。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张平静的面容,嘴角抽搐了几下,忽然哑声道:「不对!你……」
梁言立于灯影交界处,灰衫素朴,神色淡然。
他扫了一眼洞府,忽然笑道:「怎幺样?这三年,住得可还习惯?」
「你……到底是谁?」鬼手匠声音干涩。
梁言微微一笑,在洞府石凳上拂袖落座。
「当年在天玄大陆,因忌惮妖帝神通,有些话不便明言。」他声音平和,如闲话家常,「今日既回山门,也该与道友正式见礼了——在下梁言,无双剑宗宗主。」
鬼手匠默然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那口浊气在灯焰前化作白雾,久久不散……
「明白了。」他缓缓点头,褶皱密布的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你让老朽来此『卧底』,实则是让老朽来此……等你。」
「委屈道友了。」
梁言提起铜炉上温着的紫砂壶,水汽如丝如缕,注入两只素白茶盏。
他推过一盏,向鬼手匠做了个「请」的手势。
鬼手匠喉结滚动数下,终是缓缓落座。
但他脊背仍绷得笔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焦木杖粗糙的表皮,显然有些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