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的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斯普林克的歌声并没有被堑壕束缚住,它顺着风,飘过了铁丝网,飘过了弹坑,飘过了那一百二十米的死亡地带。
布列塔尼亚的阵地上,正在分食酒水的苏格兰人和北美士兵们,动作也都停了下来。
他们侧着耳朵,静静地听着这来自敌人的歌声。
语言或许不通,但这旋律蕴含的思念与安宁,是全人类共通的语言。
无人区中央,那个正趴在冰冷泥水、一点点向前挪动的杰克大叔,也停下了动作。
他把脸贴在冻硬的泥土上,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
他想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想起了每年圣诞节家那棵挂满彩灯的杉树。
一滴浑浊的老泪,顺着他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滴进了泥。
整个战场,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神圣的寂静。
只有那来自敌人的歌声,在夜空中孤独地回响。
“SchlafinhimmlischerRuh......(天国赐安眠. ...)”萨克森堑壕,斯普林克唱完了第一段。
按照习惯,他在间奏的部分停顿了一下,等待着并不存在的管弦乐团切入。
这几秒钟的空白,显得格外安静。
突然,一阵掌声打破了寂静。
那是发自内心的、热烈的掌声。
紧接着,几声响亮的口哨声从人群中响起。
斯普林克愣了一下。
作为一名严谨的古典音乐家,如果以前有人在他演出时吹口哨,他绝对会认为这是对艺术的亵渎,会愤怒地离场。
但此刻,看着周围那些战友们真挚的眼神,听着那些粗鲁却热情的口哨,他忽然觉得,这或许是他这辈子获得过的最高的赞誉。
比那些坐在包厢、拿着单筒望远镜假装欣赏的贵族们的掌声,要珍贵一万倍。
他微笑着向四周鞠了一躬,姿态标准得无可挑剔。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唱第二段的时候。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呜呜”
那是风袋被充满气时的低鸣,紧接着是一种高亢嘹亮的乐器声,刺破了夜空。
在120米外的堑壕,一名穿着苏格兰短裙的风笛手站上了射击台。
他鼓着腮帮子,手指在音管上飞快跳动。
吹奏的曲调,正是《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