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闻言,轻轻颔首,目光再次投向远方,愈发坚定。
而那河东节度副使高文焕这几日颇有些心神不宁。
潞州陷落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校场观看新卒操练,手中马鞭下意识攥紧。刘仁那个废物!万余兵马,据守坚城,竟连半月都未能撑住!
他强作镇定,呵斥了几个动作迟缓的兵卒,回到府中,却连最宠爱的姬妾奉上的羹汤都无心品尝。书房内,他对着河东舆图,目光在潞州与太原之间来回逡巡。
「大人,不必过于忧心。」身旁的心腹幕僚低声劝慰:「刘司马……是明白人,知道什幺该说,什幺不该说。况且,王家那边也已打点妥当,即便查到怡心庄,也牵扯不到大人身上。」
高文焕冷哼一声,鹰隼般的眼中锐光闪烁:「刘仁明白?我看他是蠢笨如猪!还有王家,那些蠹虫,只知逐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烦躁地踱步:「夏林亲至,这可不是小小太子能比的,他就算不调军,但他是什幺人你不知道?多少年了,用兵如神,破突厥、平内乱、驱倭寇、通西域、和西南、定北疆……唉。」
而他最担忧的并非刘仁招供,而是朝廷藉此机会,彻底清查河东军政,如果是太子来了,他有一百分把握能把事平息下来,但这次来的是夏林,他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他在这片土地上经营多年,吃空饷、倒卖军械、与部落走私……哪一桩哪一件被翻出来,都够他掉几次脑袋,更别提他还暗中串联了不少对军改不满的中层将校。
「让下面的人都警醒些,最近都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尤其是与刘仁、王家有过往来的,把屁股擦干净!」他厉声吩咐。
幕僚连忙应下,又道:「是否……与北面几位头人通个气?万一……」
高文焕眼神一厉:「不可!此时与部落联系,无异于授人以柄!告诉那边,近期一切交易暂停!」
他心中盘算,只要熬过这阵风头,等太子和夏林离开河东,凭藉他在军中的根基,未必不能徐徐图之。
然而,他这侥幸之心,在接到长安八百里加急圣旨时,彻底粉碎。
「陛下有旨,宣河东节度副使高文焕,即刻卸任,赴长安述职,不得有误!」
传旨内侍尖细的嗓音在节堂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高文焕跪接圣旨,额头沁出细密冷汗,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述职?在这个当口?这分明是调虎离山,请他入瓮!
「高副使,接旨吧。」内侍居高临下,皮笑肉不笑。
高文焕深吸一口气,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那卷黄绫,叩首谢恩:「臣……领旨。」
送走传旨内侍,他回到后堂,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心腹幕僚围拢过来,皆面有忧色。
「大人,此时入京,凶多吉少啊!」
「定是刘仁那厮招供了!或是王家那边走漏了风声!」
「不如……」有人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反了他娘的!河东劲旅,尚在大人掌控之中!」
高文焕砰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乱跳:「糊涂!夏林还在潞州!十二将军令可调天下兵马!此时造反,是嫌命长吗?!」
他胸膛剧烈起伏,脑中飞速权衡。抗旨是死路一条,奉旨入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在朝中并非全无根基,长孙相公那边……或许能代为转圜?陛下念及旧功,或许会从轻发落?
种种念头闪过,最终化为一声长叹。他深知夏林手段,更知女皇决心。自己那些勾当,一旦被查实,绝无幸理。
「收拾行装……明日,启程赴京。」他颓然摆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这一刻,他悔不当初,为何要鬼迷心窍,去碰军改这块逆鳞。
三日后,高文焕带着十余名亲随,怀着忐忑之心,离开了河东节度府驻地,一路向西,赶往长安。他一路刻意放缓速度,不断派人打探长安消息,希冀能有转机。
然而,他刚入潼关,便被一队早已等候多时的禁军拦住去路。
「可是高文焕高大人?」为首将领面无表情,亮出腰牌,「末将奉太子令,在此等候多时,请大人随我等前往潞州一行。」
高文焕脸色骤变:「潞州?本官奉旨入京述职,为何要去潞州?」
那将领冷笑一声:「高大人,有些话,还是到了潞州,亲自与太子殿下和夏帅分说吧。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