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准备低价收购东宫债券投机的人,也彻底傻眼,后悔不迭。
东宫按面值回购债券的消息,如同在阴霾笼罩的长安城投下了一束强光。
虽然贞观券的价格依旧低迷,物价也还未平复,但一种微妙的改变正在发生。
人们开始议论,东宫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太子此举,是否意味着东宫地位依然稳固?
那种对东宫信用彻底崩塌的恐慌,第一次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在东宫门外人潮涌动之际,李逸尘回到了自己在长安城内的居所。
连续多日在东宫应对危机,他也感到几分疲惫。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思考眼前的局势。
他刚坐下不久,赵小满就来了。
这段时间李逸尘忙于东宫事务,已有好些日子未见赵小满了。
赵小满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他身上穿着虽然仍是粗布衣服,但浆洗得干净,脸上带着拘谨和恭敬。
他规规矩矩地向李逸尘行礼。
「学生赵小满,拜见李师。」
李逸尘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小满,近来可好?学业未曾荒废吧?」
赵小满连忙点头,但眉宇间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李逸尘看出他神色不对,便指了指旁边的席子。
「坐下说话。看你心事重重,可是遇到了什幺难处?」
赵小满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
「李师————俺————俺阿耶前几日,把家里那张二十贯的东宫债券————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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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尘微微一怔。
「卖了?如今市价极低,岂不是亏了?」
赵小满擡起头,眼圈已经红了。
「何止是亏————那张二十·贯的券,阿耶————阿耶只换回了一贯钱。」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委屈和愤懑。
「那时候,街面上都说这券要成废纸了,谁都不要。」
「粮价又一天一个样地往上涨,阿耶怕再留着,连这一贯钱都换不回来,咬着牙————就给卖了。」
「可今天————今天就听说东宫要用原价收回债券了。」
赵小满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哽咽。
「阿耶知道后,当时就愣住了,然后————然后就蹲在灶膛边上,一句话也不说,饭也不吃,光是唉声叹气。」
「俺娘怎幺劝都没用。二十贯啊——————就那幺没了。」
李逸尘默默听着,心中了然。
赵铁柱的选择,是千千万万升斗小民在恐慌下的缩影。
他们信息闭塞,抗风险能力最弱,往往在风浪来时最先被牺牲,也最容易做出迫于眼前压力的错误判断。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和,带着一种理解的沉重。
「这种情况,如今恐怕不在少数。」
「恐慌之下,人人只求自保,难免做出日后追悔之事。你阿耶也是为了家里着想,怕粮食涨价,手里没现钱。不必过于责怪他。」
赵小满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但脸上的沮丧并未散去。
「俺知道阿耶难————就是心里憋得慌。」
他忽然想起什幺,神色变得紧张起来,身体微微前倾。
「李师,还有一件事————早些时候,有几个官爷,把俺叫到一个衙署里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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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尘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
「哦?问了些什幺?」
赵小满努力回忆着,语速不快。
「他们问俺,跟着李师都读了什幺书,认了哪些字。还问李师平时休沐做什幺,有没有见什幺别的人————问得可细了。」
「俺就按李师平时教的,说主要认《千字文》、《急救篇》,还有《墨子》
里讲守城器械的篇目,《齐民要术》里锻铁的法子什幺的。」
「别的俺也没敢多说。」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脸上露出一丝后怕。
「最后那个穿深色衣服的贵人,脸色很吓人,盯着俺说,今天问的话,出了门不准对任何人提,包括俺阿耶,还有————还有李师您。」
「要是说出去,就让俺全家在长安没立足之地。」
赵小满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发颤。
显然那日的威胁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俺当时怕极了,赶紧保证绝不说。可————可俺想着,他们来打听李师,肯定没安好心。」
「俺得告诉您,让您心里有个防备。」
李逸尘静静听完,心中已然明了。
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皇帝,或者皇帝身边的人,已经开始怀疑,并且动用了力量进行调查。
百骑司?
还是别的什幺衙门?
「你做得对,这件事告诉我很重要。」
李逸尘看着赵小满,语气沉稳,带着安抚。
「你不必过于害怕。为师有自保之法。」
只要不是毫无征兆的暗杀,他就是相对安全的。
政治博弈有政治的规则,明目张胆的肉体消灭,在眼下这个阶段,并非首选。
赵小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对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并不明白。
但李师说暂时安全,他心里就踏实了不少。
他忽然又想起街面上的情形,赶紧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