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种因「信用」崩塌而引发的全面恐慌,完全超出了他过往的认知范畴。
这不是刀兵,却比刀兵更能瓦解一个王朝的秩序。
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
「废止?」李世民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发行债券所得钱粮,已大部投入河北赈灾、边防整顿、以及新军械的锻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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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此时骤然废止,等同于朝廷公开承认此券为废纸,此前所有承诺尽数作废。」
「届时,持有债券的百姓、商贾、乃至官员、军将,其损失该由谁承担?」
「朝廷威信何存?恐怕引发的动荡,比现在更烈十倍!」
长孙无忌内心同样天人交战。
他是最早支持发行贞观券的重臣之一,看中的就是其快速募集巨额钱粮的能力。
这来钱太快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民间散财汇聚到国库,应付眼前的燃眉之急。
他本以为,凭藉大唐朝廷的赫赫声威,足以镇住这债券信用,万无一失。
可谁能料到,一场朝堂上的父子争执,几句气话,竟能引发如此巨大的连锁反应?
这反噬力,太可怕了!
房玄龄想得更深一层。
他意识到,这债券背后牵扯的,是一种他们这些传统士大夫出身的官员从未真正理解过的力量。
它关乎信任,关乎预期,关乎一种超越实物之上的价值流通。
太子当初搞出这个东西,恐怕不仅仅是敛财那幺简单,其背后或有更深的理解。
如今太子————他脑海中闪过朝堂上李承干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面容和诛心之言。
或许,解铃还须系铃人?
「陛下,」房玄龄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此事症结,在于信用」二字。贞观券信用受损,根源在于朝堂风波引发的疑虑。」
「欲平市面,必先稳定信用。而如今,东宫债券与贞观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宫信用不稳,则贞观券难安。」
他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要解决贞观券的危机,恐怕绕不开东宫,绕不开太子。
长孙无忌听懂了房玄龄的暗示,他眉头皱得更紧。
他本能地不愿再将太子牵扯进来,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之后。
但现实是,太子似乎是唯一一个对这套债券体系有着超出他们理解的人。
他想起太子之前极力反对朝廷过量发行债券的奏疏,那「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比喻,如今看来,竟是一语成谶。
难道他早就预见到了今日之局?
岑文本也想到了这一点。
「陛下,太子殿下前番奏疏,曾言及债券流通之限与风险————或许,殿下对此中关窍,别有见解?」
李世民沉默了。
他当然记得李承干那份奏疏。
当时只觉得是少年人的杞人忧天,甚至怀疑其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