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宽大袖袍之下,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却死死攥紧了。
他心中翻涌的火焰几乎要烧穿那层伪装的皮囊。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席间一位身着浅绯官袍的官员略显迟疑地站了起来。
此人乃秘书丞徐孝德,官居从五品上,虽非显赫,却也是清要之职。
他能列席此等盛宴,靠的并非显赫家世,而是自身勤勉与些许文名。
此刻他出列,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徐孝德走到御前空地,躬身行礼,姿态恭谨而不失风骨,声音清朗温润。
「陛下,臣秘书丞徐孝德,冒昧陈情,伏请圣听。」
李世民目光转来,带着一丝询问。
「徐卿有何事奏?」
徐孝德再拜,神色恳切而庄重。
「臣非为奏事,实乃感佩于心,不吐不快。近日拜读太子殿下于山东所颁《劝学令》,又闻殿下激励士子之诗句,五内震撼,如闻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他微微擡头,目光扫过御座下的李承干,带着毫不掩饰的敬仰,随即又恭敬地转向皇帝。
「陛下!昔年文王访贤于渭水,光武投戈讲艺,皆千古美谈。然臣观太子殿下山东之行,赈灾安民乃其一,大兴文教、激励寒俊,其功更在社稷长远!」
他语速平稳,引经据典却毫不晦涩。
「《礼记》云:『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太子殿下深得古圣之心!于灾荒甫定、百废待兴之际,不忘兴庠序、劝进学,此非止一时之善政,实乃为大唐植万世之根基!」
「臣闻殿下令下,山东州县学风为之一振,寒门士子奔走相告,如久旱逢甘霖。」
「此景此情,令臣想起高祖太武皇帝当年肇基帝业、雅重儒术,陛下亦圣谟承统、弘开科举,拔擢寒微。」
「太子殿下今日所为,正是承继列祖与陛下之宏愿,且更进一步,将圣人之化,直接播撒于乡野阡陌之间!」
这一番话,引经据典,层层递进,将太子之举拔高到继承祖志、利国利民、关乎国运的高度,马屁拍得滴水不漏。
既彰显了自身学识,又将对太子的赞誉融于对朝廷政策的深刻理解和对皇帝圣明的歌颂之中。
听得席间不少寒门或中等出身官员暗自点头,心生共鸣。
李世民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什幺表情,直到徐孝德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徐卿之心,朕知之。」
他目光转向李承干。
「太子,此诗言语质朴,然意蕴深远,励志之心,跃然纸上。不知此诗,太子从何而得?」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李承干身上。
这首诗的风格与此世流行的绮丽诗风大相迳庭,其来源引人好奇。
是太子本人所作?
李承干起身,应对从容。
「回父皇,此诗乃儿臣机缘巧合下偶得,感其劝学之诚,遂录之以励山东士子。未曾想竟能流传开来,得徐著作如此谬赞,儿臣愧不敢当。」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机缘巧合」四字轻轻带过,既未承认是自己所作,也未透露任何可能指向李逸尘的信息。
李世民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
他深知这儿子身上藏着秘密,但此刻并非深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