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既毕,二人步入五里亭暂歇。
石桌石凳,简陋却洁净。
「殿下此行迅捷,着实出乎朝野预料。」
房玄龄亲手为李承干斟上一杯清茶,语气似随意,目光扫过太子的面容。
「山东局面初定,千头万绪,老臣与诸同僚皆以为,殿下至少还需坐镇月余,方能确保无虞。」
李承干端起茶盏,并未立即饮用。
「山东赈灾,首要在于打通关节,建立章程。章程既定,人选得宜,孤在与否,并无分别。强留不去,反显恋栈权位,易生是非。」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敲在房玄龄心上。
「孤离京时,轻车简从。此番归来,亦未通知沿途官府銮驾详情。各地只当是太子行辕另有公务派遣,未加详查,倒也省却许多迎送繁琐,更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房玄龄心中一震,太子这话,几乎是在明示他知晓朝中有人不愿他久留山东,甚至可能对其行踪进行监视!
他面上不动声色,颔首道:「殿下思虑周详,体恤地方,老臣佩服。」
「只是……山东赈灾后续,譬如以盐换粮、债券兑现等事,牵涉甚广,殿下离得开身?若有人阳奉阴违,岂不前功尽弃?」
李承干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信。
「房相多虑了。太子行辕仍在山东,一应事宜由东宫属官依既定方略办理,条条框框,皆已明晰。」
「以盐换粮仍在继续,四方粮商闻山东粮价平稳,有利可图,如今正蜂拥运粮而入。」
「孤未限其价,彼等为逐利,运粮更勤,山东粮荒已解。」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语气愈发沉稳。
「至于债券,按期兑付,信誉已立。底层百姓生计,持续以工代赈,修缮水利、整饬道路。」
「所费钱粮,部分来自债券所得,部分则以盐引支付。官仓不空,民有所食,商有所利,各得其所。此局已成,纵有宵小想从中作梗,也难撼动大势。」
「除非……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撕毁朝廷信诺。」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不仅回答了房玄龄的疑问,更隐隐透出一股对全局的强大掌控力,以及对自己所建立规则的自信。
房玄龄听在耳中,心中惊涛骇浪难以平息。
他原本以为太子在山东只是凭藉一股锐气和些许奇谋勉强稳住局面,如今看来,太子竟在不知不觉间,布下了一个能够自我运转、甚至抵抗一定程度干扰的体系!
这绝非寻常储君所能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震撼,捻须赞道:「殿下英明。此法既保民生,又促流通,更不动摇国本。老臣……叹服。」
他话锋再次微妙一转,似关切,更似探究。
「只是……按常理,殿下若再多留月余,赈灾效果或更稳固,殿下之声望亦将更隆。殿下此番急归,可是……京中另有要事?」
这才是他今日迎接的核心目的——试探太子提前归来的真正动机,是否与今日朝堂上那场未遂的「逼宫」有关?
李承干目光微闪,淡淡道:「新任官员皆一时之选,孤信他们能不负圣意,善始善终。」
「至于京中……」他转回视线,平静无波。
「可是朝中有何紧要事务,需孤即刻处置?」
房玄龄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殿下多虑了。朝中诸事虽繁,然皆有章程。只是西州开发事宜,千头万绪,非殿下亲自督导不可。陛下与臣等,皆盼殿下早日回京主持大局。」
他绝口不提今日朝堂上那场几乎成型的「逼宫」,更不提诸多臣工对太子「久羁外镇」的非议。
太子提前归来,已让所有算计落空,此刻再多言,徒惹尴尬。
李承干看着房玄龄略显僵硬的笑容,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