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兖州别驾郑贤,参见太子殿下。」
他刻意放缓语速,维持着封疆大吏的体面。
李承干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
「郑别驾,孤召你来,是想再听听兖州官仓存粮,以及地方大户协助赈灾的进展。」
郑贤心头一紧。
他略微直起身,斟酌着词句。
「回殿下,官仓存粮已按制盘点,数目与帐册相符,然此前为支应军需,存底本就不丰。至于地方大户……」
他顿了顿,擡眼飞快扫了一下太子神色。
「或有疑虑,恐殿下以盐换粮之策……不能持久。」
他这话带着试探,想看看太子对世家抵制究竟知情多少,态度又如何。
李承干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怒意,也无失望。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
「既然郑别驾不想说,或者……说不出孤想听的。孤也不问了。」
郑贤一愣,猛地擡头。
「殿下!臣……」
李承干根本不给他分辨的机会,擡手打断,语气淡漠。
「去吧。等孤彻底查清楚了,再跟你聊。」
说罢,对旁边的卫士挥了挥手。
两名甲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郑贤。
郑贤彻底懵了。
他预想了太子的震怒、质询、甚至威逼,独独没想到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放弃。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殿下!臣是朝廷命官!您不能如此对待!臣要上奏……」
他挣扎着,试图以朝廷法度和官职来对抗这无形的压力。
卫士手上加力,不容置疑地将他向外拖去。
郑贤的声音被帐帘隔绝,只剩下模糊的尾音。
紧接着,长史王弘被带了进来。
他完全不知道郑贤刚刚经历了什幺,只见帐内气氛凝滞,太子神色莫测。
王弘比郑贤更谨慎,行礼后垂首侍立。
李承干依旧是那几个问题,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王弘心中飞速盘算,答得比郑贤更圆滑,将责任推给「民间观望」和「转运艰难」,试图蒙混过关。
然而,李承干的反应与对郑贤时如出一辙。
王弘张了张嘴,还想补救,却见太子已垂下目光。
卫士上前,将他「请」了出去。
直到被带回偏帐,王弘脑子里还是嗡嗡作响,太子这到底是什幺意思?
司马张蕴性子更急些,进帐后声音洪亮地行礼,回答问题时也带着几分武官的直率,但核心依旧是推诿和诉苦。
李承干的处理没有丝毫变化。
张蕴被架出去时,脸上满是错愕与不甘,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再说出。
轮到最后一位,瑕丘县令周明远。
他几乎是被人半搀半架着弄进大帐的。
连续两日的恐惧煎熬,早已将他脆弱的神经拉到了极限。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李承干用那冰冷平稳的语调开始问话,问题与前三人一模一样。
周明远听着那毫无感情的声音,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殿下!殿下饶命啊!臣说!臣什幺都说!」
周明远猛地以头抢地,发出咚咚的响声,涕泪瞬间纵横。
「是崔家!是德丰粮行!他们逼着下官……不让百姓换盐!他们还……还暗中囤积粮食,操纵粮价!」
「下官这里有……有他们传递消息时的密信!」
「还有……有一次他们送来的『辛苦钱』帐簿,下官怕日后被灭口,偷偷抄录了一份藏在家里!殿下明鉴!下官是被逼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