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琮退出大帐,由小吏引往临时安排的住处时,李逸尘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在一个转弯处唤住了他。
「沈公子留步。」
沈琮闻声回头,见是一位身着青色伴读官服的年轻人,气质沉静,与方才帐内那些焦头烂额的官员迥然不同。
他虽不认得李逸尘,但见其能从太子行辕核心区域跟出,料想不是寻常人物,立刻停下脚步,客气地拱手。
「这位大人,不知有何见教?」
「在下李逸尘,忝为太子殿下伴读。」
李逸尘简单自我介绍,然后直接说明来意。
「适才闻听沈公子一番言论,见识不凡。公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对沿途情势想必有独到观察。」
「逸尘冒昧,想向公子请教一二。」
沈琮一听是太子伴读,眼睛顿时一亮,态度愈发恭敬。
「原来是李伴读!失敬失敬!伴读大人垂询,琮必定知无不言。」
两人便在一旁相对僻静的帐幕阴影处站定。
李逸尘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沈公子此番运粮北上,路途可还顺畅?除了灾情,可曾遇见其他————不太平的事?」
沈琮闻言,脸上那丝客套的笑容收敛了,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李伴读既然问起,琮不敢隐瞒。路途————确实不算太平。灾民遍地,哀鸿遍野,此乃天灾,无可奈何。」
「但————琮发觉,越靠近这山东核心灾区,沿途遇到的流民队伍,似乎————
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
「哦?有何不同?」李逸尘目光微凝。
「早些时候遇到的灾民,多是拖家带口,茫然西行,只为求活,虽混乱,但尚无组织。」
沈琮的声音更低了。
「但进入兖州地界后,琮手下护卫曾发现几股规模较大的流民群体,青壮男子比例明显增高,而且————他们行进似乎颇有章法。」
「避开了官军主要驻扎的城镇和巡检司,眼神也————不像寻常灾民那般只有绝望,反而带着一股凶悍气。」
他顿了顿,看向李逸尘,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推测。
「琮斗胆猜测,这些人————恐怕不单单是逃荒的百姓了。或许————已有山匪草寇混迹其中,甚至————可能有些活不下去的灾民,被裹挟或者自行聚集,成了新的祸患。」
李逸尘心中凛然,这正是他担心的情况。
天灾人祸,往往相伴而生。
秩序崩坏,生存无望,铤而走险者便会剧增。
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公子可曾与他们发生过冲突?或是听到什幺确切的消息?」
「冲突倒不曾有。」
沈琮摇头。
「琮此行以运粮为重,护卫力量不弱,他们或许也有所忌惮。」
「但沿途确实听到一些风声,有零散商旅遭劫,一些小村庄被洗掠————消息混乱,难辨真假。」
「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伴读大人,殿下在此赈灾,除了安抚灾民,恐怕————也需提防这些潜在的乱流。」
李逸尘缓缓点头。
「公子所言极是,此事我会留意。」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转而问道:「听闻公子来自苏州,江南如今光景如何?粮价可还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