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刚刚起身,正在宫人服侍下梳洗,闻听此讯,执巾栉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他眉头骤然锁紧,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熟悉他的内侍监王德却敏锐地察觉到,陛下周身的气息在刹那间变得沉凝。
「何时的事?症状如何?太医署何人当值?」
李世民的声音平稳,但一连串的发问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前来禀报的东宫内侍伏在地上,声音带着颤抖。
「回陛下,殿下是昨夜子时前后开始不适,初时只是辗转难眠,至丑时便突发高热,汗出不止,口中—·口中似有吃语。太医署张太医和秦太医已连夜入诊,此刻正在施针用药。」
李世民不再多问,挥手屏退宫人,只带着王德及少数贴身侍卫,步履匆匆地赶往东宫O
晨风带着寒意,吹动他玄色的袍角,他的步伐迈得又大又急,王德几乎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踏入东宫承恩殿,一股浓郁的药草气味扑面而来。
殿内烛火通明,宫女宦官皆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
两位太医正跪在太子榻前,额上见汗,显然已忙碌了整夜。
李承干躺在锦被之中,面色潮红,嘴唇干裂,呼吸急促而粗重。
他双目紧闭,眼睫不时剧烈颤动,仿佛陷在极不安宁的梦境之中。
偶尔,他会从喉间溢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细听之下,似乎夹杂着「为何」、「天下」、「民」之类的零碎词语,但更多的则是无法辨别的混沌之音。
李世民走到榻边,俯身凝视着长子。
他伸出手,探了探李承干滚烫的额头,那灼热的温度让他眉心拧得更紧。
他没有立刻发问,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李承干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情况如何?」良久,李世民才直起身,转向两位太医,声音低沉。
太医令张太医连忙叩首,谨慎回道。
「陛下,殿下此症,来得急骤,邪热内侵,扰动心神,以致高热神昏。臣等已用银针泄热,汤药也已灌服,然——然热势暂未明显消退。「
「病因?」李世民吐出两个字。
张太医与身旁的秦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略显迟疑,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
「陛下,殿下脉象浮数中兼有弦涩之象,外感风寒或有之,但——观其情状,神思不属,谵语时现,似——似有心火内郁,忧思过甚之兆。「
「此次病倒,恐非全然外邪所致,或有——心病牵引。「
「心病?」李世民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如同鹰隼般钉在张太医脸上。
「太近忙于西州开发债券之事,虽有劳碌,亦算顺遂,何来病?」
他确实不解。
就在昨日,太子还在显德殿与属官议定债券发售的最后细节,虽略显疲惫,但精神尚可,言谈间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压抑着的、属于掌控者的亢奋。
怎幺一夜之间,就忧思成疾,乃至一病不起?
那个在他背后出谋划策、能预知天机、翻云覆雨的「高人」呢?
难道就坐视太子如此?
还是说,连那「高人」也束手无策?
李世民的视线再次落回李承干脸上。
此刻,李承干似平略微安静了些,不再吃语,只是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