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招待所吗?」刘晓薇还是有些不理解。
「芝芝只有11岁。而且浮生去了香港,她父母对他也多有照顾。」
「哦,我说呢。」
和孩子打完招呼,接下来大人也寒暄了一阵。
孩子她外婆道:「小薇、文琼你们肯定饿了吧,先洗个热水脸,然后就可以吃饭了,你们的床铺我都给你们铺好了的,看你们的神态就知道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吃完饭洗个澡就先去睡一觉,有什幺话等睡醒之后再说。」
「不等姐夫吗?」
「你姐夫中午不回来吃饭,你们放心吃就是。」刘筱莉道。
丈母娘跟着补充道:「我已经给浮生舀了一碗鹅肉。」
「那姐夫是在哪里拍戏呢?」
「北影厂。」刘筱莉道:「你们要是感兴趣的,等晚上你们姐夫回来,我跟他说一下,让他明天早上带你们去剧组体验一下。」
这个建议让刘晓薇和周文琼都眼前一亮。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好啊好啊!」
……
陈浮生还不知道自己被媳妇给安排上了。
但是他知道今天会有两个小姨子来家里。
当然这会儿他没空想这个事,一门心思都在下面要拍的这场戏上面。
这场戏是出现在石鸿哲回忆里的一场戏,说的是陷入低谷当中的石鸿哲不仅在数学上陷入了瓶颈,而且在生活上也看不到一丝曙光,所以打算在家里上吊自杀,结果这个时候,隔壁搬来了一户新邻居,是一对年轻的母女,因为刚搬来,他在对方的眼里同样是新邻居,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然后阴差阳错的救了石鸿哲一命。
这为之后石鸿哲以身入局,甚至不惜杀人来为陈静母女洗脱罪名埋下伏笔。
所以这个剧情很重要,但又不能一来就抛给观众,毕竟这是一部悬疑电影。
要让观众看到最后才恍然大悟,这才是导演的目的。
「咔」
演员又排了一遍,但是陈浮生看了还是不满意。
他招呼道:「演员过来,我再给你们讲一下戏。」
张国榕、龚雪和傅明先一秒钟也不敢耽搁,连忙围了过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拍戏的时间,陈浮生和他私底下是两个状态。
如果有谁态度不认真,甚至出错次数太多,不管是谁,都会挨导演的骂。
别问大家是怎幺知道的。
「张国榕你的情绪过渡得不自然,我跟你说了,你在上吊前,你的情绪应该是麻木的,对整个世界已经毫无留恋的那种麻木,而不是面无表情,而当你的脖子接触到绳结的那一刻,因为你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告别这个世界了,所以这时你的眼睛,你的每一个表情,都需要表演出一种即将解脱的平静,当你坦然赴死的时候,忽然被别人给打断了,不应该是惊慌,而是应该表现出一种连最后一点自我了结的权利都被剥夺的茫然与无奈。」
这一周的拍戏下来,张国榕对于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男人已经是心服口服。
所以此时听他讲戏,他听得格外认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错过一个字。
不过听完还是有些地方不知道该怎幺表演,于是接着问道:「陈导,你说的最后这个茫然和无奈的情绪是同时出现,还是有一个转变的过程?」
「你要是能同时将这两个情绪都演出来那当然是最厉害的,但你要是演不出来,那就让它有个递进的过程,从茫然或者空洞的眼神,慢慢从无到有,当然,有的不是生机,而是对上吊时被人打断的苦涩与无奈。」
「好的,感谢陈导,我明白了,那我再去消化一下。」
「嗯……」陈浮生点头,正要将目光从张国榕身上转移走时,忽然注意到他的妆也有点问题,于是环顾了一圈,没找到化妆师,只能是对自己导演助理陈恺歌道:「恺歌你去把化妆师叫来,让她给张国榕再补一下妆,记得交代要化得更加成熟和沧桑一点。」
「啊?」陈恺歌刚刚也在听着陈浮生给张国榕讲戏,他的大脑里还在想的是,如果我是导演,那这场戏我该怎幺来讲的时候,突然就被call了,于是直接对张国榕请教的茫然和苦涩这两个情绪『该怎幺演』来了个现场教学。
「对不起陈导,我刚刚也在听你讲戏,有点走神了。」
陈浮生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然后提醒了一句:「下次别开小差了。」
「是是是。」
陈恺歌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给陈浮生当导演助理下来,小诗人最大的感受就是,学是真的能学到东西,不过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如果现在给他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他觉得自己还会选择给陈浮生当导演助理!
陈浮生自然不知道小诗人的心理活动,他已经回头给龚雪,还有在戏里出演她女儿的傅明先讲起了戏。
「龚雪,你和你女儿本来是高高兴兴的过来和邻居打招呼,你先发现门没锁,被你一推就开了,这里你就要演出一丝疑惑的表情了,紧接着当你推开门,被房间里一个人将脖子套在绳索上准备上吊的画面砸中。你的表演方式不应该是尖叫……虽然我们都知道,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会尖叫,但是当这种惊吓上升到一定程度,就像自然界的一些动物遇到了它们的天敌时,是会被吓得不会思考和做出任何理性反应的,你能明白?」
听了陈浮生的讲戏,龚雪代入了一下自己过往被吓的经历,思索着理解道:「那这里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出大脑一片空白,直接僵硬在原地的状态?」
「这就对了,就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你别说尖叫了,连呼吸都会觉得困难。」
见龚雪不停点头,陈浮生接着给她往下说。
「上面我说的只是你的第一反应。在这场戏里,你的情绪也会经历三层递进,当你发现眼前上吊的人还没死,这只是一场正在进行时的上吊过程时,你的理智慢慢恢复,你又学会了呼吸,你身上的力气开始回来了,这一过程,你要演的情绪是『害怕』。」
说到这,陈浮生看了傅明先一眼,接着道:「忽然,你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一个女儿,她需要你的保护,这时,你的情绪来到了第三层,你的大脑里会不受控制的思考,『我们是不是打扰了别人』『现在该怎幺办』『如果不过来就好了』『不过来也不行,这人真死在隔壁,以后我们也会害怕』……总之各种思绪会混杂在你的脑海里打架,这时你要演出那种特别复杂的无措感和慌乱感。」
「至于芝芝你的话……」
半个小时后,
陈浮生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道:
「再来最后一遍,这次把摄像机给我打开。」
因为这场戏很难,所以此前都是排练。
排练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浪费胶卷。
但是排练也有一个坏处就是演员会下意识觉得:『哦,这只是排练啊,那我就算演差一点也所谓咯。』
而且这种想法还没法控制,因为它是潜意识里的东西。
并非演员说自己没有这样想就是没有。
因此,为了激发演员最大的潜能,陈浮生下一场直接实操,哪怕就是为这场戏浪费一点胶卷,只要能够帮助演员找到更好的状态,那也是值得的。
毕竟本身胶卷和时长的配额就是三比一,是允许浪费的,没有哪个导演敢说自己拍戏永远都是一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