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蒋方正力度平平的嘲讽,薛淮的攻击可谓简单直接,而且精准刺中蒋方正的痛脚——你一个没有半分功绩仅有六品虚衔的衙内,有什幺资格插手朝廷政事?你仗着父辈的权势公然嘲讽翰林出身的扬州主官,就不怕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些顽劣子弟一样给你爹招灾引祸?
蒋方正大怒,但是此刻他又不能发作,否则便是坐实了薛淮的预言,若说之前他的嘲讽还可以找个理由圆过去,那幺接下来要是直接攻击薛淮,毫无疑问是公然践踏朝廷的威严。
「薛同知这番话可谓发人深省啊。」
宋义出言打破厅内沉肃的氛围,看向薛淮说道:「本官想起来了,足下先前所言误会,应该是指两淮盐协最近几个月不再租用漕船一事?」
这番话的立场仍旧过于偏颇。
薛淮没有再看蒋方正,冷静地说道:「参政大人,请允许下官为盐协的商人们辩解几句。他们之所以减少租用漕船,转而选择使用陆路货运,实在是迫于无奈之举。从两个月前开始,漕衙的官吏们毫无征兆地加大对两淮盐商名下货物的搜检力度,并且出现不少存在争议的扣船扣货之举,当时乔、沈两位员外也曾来此处找赵通判商议,只是结果不尽人意。他们都是本分守法的商户,本就谈不上暴利,被扣一艘货船都是极大的损失,因此不得不另寻他法。」
乔望山顺势赔笑道:「参政大人,非是草民等人不识擡举,漕衙例行抽检亦是正当之举,只是抽检的力度过大,我等实在难以承担,还望大人明察。」
宋义沉吟不语。
赵琮见状便开口说道:「薛大人,二位会首,那些被扣押的货船在查明原委之后大多已经放行,只有极少数货船确有违法之举才被罚没,漕衙行事合乎法度,你们不能在参政大人面前夸大其词啊。」
薛淮擡眼看向这位早就打过交道的通判,淡淡道:「赵大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家商号经得起漕衙如此高频率又极其严苛的搜检,而且据薛某所知,如今乔沈两家的货船在运河上几乎寸步难行,尤其是在通过那些繁忙拥堵河段的时候,这两家的船永远都是排在最后才能通过,经常会被迫停滞三五天时间。就拿前不久广泰号两艘运盐货船来说,从扬州到徐州原本只需六天,但他们在运河上已经待了十二天,目前还停在淮安青江码头等待搜检,这是为何?」
赵琮一窒,不光是薛淮的质询让他难以回答,更重要的是他从薛淮的目光中感觉到一股冷厉的杀意,仿佛对方随时都有把握将他查办治罪。
宋义再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然后看向赵琮说道:「赵通判,广泰号和德安号素来奉公守法,这件事多半是有什幺误会,你尽快让人查清楚,莫要耽误了人家的正事。」
赵琮连忙应道:「是,大人,下官马上让人去查。」
这种马虎眼很常见,无论薛淮还是乔沈两人都心知肚明,但他们今日来此不是为了争吵,因此没有穷追不舍。
宋义放下茶盏,对薛淮微笑道:「看来这里面确实存在不少误会,不知足下有何高见?」
此刻他已经确认薛淮的来意,应该就是为了平息盐漕之争,而且看起来颇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