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亲见次辅方才摘冠请罪的悲壮,原以为能听到一番振聋发聩的革新之论,未料竟是这等拾人牙慧的方略?此三策与宁党主张又有何本质区别?
这位年迈的次辅显是被吓破了胆,一心只想讨好天子。
在这般暗流涌动之中,天子神色已归于平静,淡淡道:「次辅所陈思虑周全,肃奸、恤吏、整饬吏治皆为当前要务。至于漕运总督蒋济舟————便依卿言,待案情彻底查明再议。」
欧阳晦感佩道:「陛下圣明!」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平息,欧阳晦虽未能彻底扭转局势,但好歹在天子处博得些许同情分,至少可保他继续在内阁立足。
于宁珩之而言,这个小插曲无伤大雅,纵然欧阳晦提前说出他准备的方案,他也不会再于天子面前对欧阳晦穷追猛打。
过犹不及之理,堂堂首辅自然深谙此道。
就在宁之准备接过话头,顺理成章提议段璞或韩公宣南下主导后续事宜之际,欧阳晦却再次向前一步。
这一次他的腰背似挺直了些许,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光芒,高声道:「陛下,漕运积弊之深,妖教渗透之广,江南震动之剧,非朝廷重臣亲临坐镇,不足以震慑宵小、厘清乱局、安定人心!老臣蒙先帝及陛下两代君恩,位列内阁次辅,值此危难之际,岂敢惜此残躯,苟安于庙堂之上?」
宁珩之微微色变,天子的眼神亦多了几分深意。
而沈望在听到欧阳晦所言之后,唇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心中也终于松了口气。
虽说他和欧阳晦的立场存在根本性的分歧,两人基本没有可能同舟共济,但是他不希望欧阳晦过早被宁之排挤出权力核心,原本他打算及时出手,如今看来那个老狐狸也有断臂求生的勇气。
当此时,欧阳晦仰头恳切地望着天子,决然道:「老臣欧阳晦愿以戴罪之身,亲赴江南坐镇淮安,督办妖教案彻查,整饬漕运纲纪,落实恤吏安工之策,必为陛下肃清漕、涤荡妖氛!若不能使运河畅通江南靖晏,老臣愿死于任上,以谢陛下!」
轰—!
此言一出,文华殿内迅速泛起一片骚动!
群臣的目光再次齐刷刷聚焦于欧阳晦身上,脸上震惊之色更甚先前。
对于这位年过六旬、位极人臣的内阁次辅而言,亲赴江南主持彻查如此复杂棘手的漕运大案,这不啻于自讨苦吃,甚或形同自我流放贬谪!
如果说欧阳晦方才所提三策只是平平无奇的求全之计,那幺此刻这破釜沉舟的请命,足以颠覆天子心中对其的固有印象!
如此方为三朝老臣之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