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稍稍沉吟,然后不急不缓地说道:「元辅、诸位同僚,范总宪所奏漕运积弊,桩桩件件有据可查,蒋漕台所陈维系之艰亦属实情,二者看似矛盾,实为一体两面。」
欧阳晦放下茶盏,这显然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坐在他对面的段璞眉头微皱。
宁珩之却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暗流涌动,依旧看着沈望说道:「不妨细说。」
沈望恭谨地说道:「积弊如痈疽,剜之虽痛,不剜则溃,然剜除之法亦需斟酌。下官以为,此案首在肃清妖教余毒,整饬漕衙纲纪,严惩赵琮陈豹之流,并追究相关失察之责,以做效尤。」
欧阳晦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悠然道:「沈阁老所言甚是,肃清妖教整饬纲纪乃当务之急!范总宪奏章中提及,扬州监兑厅文书卫云年俸二十五两却无法养家糊口,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参与盘剥,此等底层胥吏之苦根源何在?老朽以为,漕运积弊若不能肃清,似卫云之流将会层出不穷。」
段璞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欧阳次辅,卫云之事或有其情,然此等个案岂能代表全局?漕运维系所需人力物力浩繁,国帑拨付有限,下官并非是为蒋总督等人开脱,而是漕运积自有其内情所在,我等身为天子辅臣,理当顾全大局。」
韩公宣亦点头道:「是啊,蒋总督深知其中利害,其奏章陈词恳切,只望朝廷体恤下情,不可因噎废食。」
欧阳晦冷笑一声道:「那依二位阁老之意,朝廷对此事便不管不顾?」
「下官并非此意。」
段璞当然不会任由对方曲解中伤,肃然道:「范总宪不是还在淮安幺?有罪之人该查便查,按朝廷法度治罪便是,下官只是认为不宜闹得沸沸扬扬以致朝野震动,莫非次辅信不过范总宪?」
「范总宪忠心耿耿能力卓着,对付一二宵小自然手到擒来。」
欧阳晦神态从容,随即话锋一转道:「然而本阁认为此事已经暴露出漕衙存在根源性的问题,赵琮之流绝非孤例。试想一下,妖教贼人竟然能够随意驱使漕衙扬州监兑厅,这是何其可怖的现象?段阁老言必称国本社稷,可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那些贼人渗透进漕运的方方面面,只需堵塞运河数月,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段璞眉头深皱,对方这番话不算危言耸听,如果漕运总督衙门只是存在贪腐问题,那幺他们还有足够的余地去周旋,但是一旦和妖教乱党扯上关系,天子肯定不会偏袒,而这也是他将这两份奏章转发内阁的重要原因。
想到这儿,段璞沉声道:「次辅,下官当然明白此事的严重性,但是下官相信范总宪定能查明原委,如此难道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