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催缴

阮劲站起把脚踩上竹凳,「没银子?公爷我也没银子,一句没银子就不交钱粮,公爷我吃什么去。」他一指屋外,「那儿女不就是银子。」

女人爬过去抱住他脚,「公爷使不得,那是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是为人父母的。。。」

阮劲嫌她脏,提起那女人的手,一把掼在地上,待女人扑在地上大哭,阮劲又一脚蹬开骂道:「少污了老子青战衣,不相干的不用开口,你只管说,今日如何补齐所欠钱粮。今日不将所欠钱粮交清,便拿了你男人入监!或是拉了你儿女去插标。」

草树边其中两个小孩听到屋中哭喊,吓得哭起来,最大的那个孩子连忙在安抚他们,周月如连忙过去照看。此时倒体现了女帮闲的价值,两个孩子很快安静下来。

庞雨对屋中的动静充耳不闻,杨知县的态度很明确,必须将所欠钱粮追齐,下面有人拖欠,那其他人就有样学样,到时候就该杨知县交不了差事。

从阮劲的角度看,就更不会放过所有花户,因为他是买来的牌票,出门时候就已经有小的成本压力,若是此次追缴不力,不但知县和户房不满意,他自己还有直接的经济损失。所以不用任何人激励,阮劲就有充足大的动力当恶人,庞雨便乐得轻松。

感觉后面有人拉他袖子,庞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周月如。

周月如在背后低声道:「你能不能帮帮他们,这么可怜。」

庞雨瞪她一眼,「关我什么事,你可怜他们,那你自去开口。」

「我怕那领头的阮公差,你不老说你要做好人积德吗?」

「周月如你到底哪伙的?难道我就不怕阮公差么,他带刀的。」庞雨停顿一下,语气轻松的道,「少爷我一向活得这么潇洒,便是明白一个道理,我只是小人物,解决不了世间所有的苦难。」

周月如怒道:「说眼前这家,谁要你解决所有的。那奴家就帮他们,他们欠多少钱粮?」

何仙崖忍不住在旁道,「十七亩的正赋加辽饷,知县、县丞、典史、各房司吏羡余银、壮班银、各类折色银。就算你交得起,秋粮马上又来了,你养得起这一家五口否?」

周月如被说得一愣,中间这功夫,阮劲的两个帮闲已抓住了院子里面唯一一只母鸡,叫嚷着要杀了当午饭。

孙家女人听到动静不敢阻拦,在地上趴着哭道:「官爷饶过些,就这一只下蛋鸡,就指着给当家的补身子的。」

两个帮闲毫不理会,把鸡头压在地上,摸出刀子生生割了母鸡脖子,母子拼命扑腾,院中鸡毛四处飞舞,三个小孩都惊叫出来,孙家女人直哭得惊天动地。

周月如满脸涨红,眼中含着些泪水粗粗的喘气,不知是否想起了当日衙役对付他爹的情景。她转头去看庞雨,却见庞雨恍若不闻,在院中悠闲的踱步,心里不禁对庞皂隶的为人又鄙视几分。

「你难道就没一点同情心?」

庞雨没有答话,而是反问道,「你知道像你这种心软的人,如何应对这种事情最好?」

「如何?」

「不要让他们在你心中个体化。」

周月如一愣,「啥叫个体化?」

庞雨耐心的道,「你来此之前他们便过的苦日子,但你并不知道,他们对你来说,只是名册上一个欠粮的花户,你不会可怜他们。你来了这里之后,一旦与他们发生联系,体会这个人的感受,他便成为了一个真实的人,这便将他们个体化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跟他们说话,不问他们名字,不问他们生平,不问他们的悲喜,这样他们只是一个叫花户的角色,花户就是该纳税,你就只是公差的帮闲,该催缴钱粮。」

周月如咬牙看着庞雨,不知说什么的时候,正屋中里长声音又传出来。

「孙家媳妇,我可告诉你,差爷下来一趟,不收齐了是不能走的,否则那些大人就该得拿他们是问,无论如何你都要凑齐了。」

「里长你知道,咱家哪里去凑啊,你可得帮咱家说话啊。」

「问孙家亲戚借,问你娘家借,这趟不凑齐了,明天差爷就要拿人走,」里长撇撇嘴道,「别说乡里乡亲的不帮你们,要说法子,还是以前跟你说的,村里拆借不易,只有去典铺借去。」

「借了咱家还不上,那利钱又高,咱一家怎活!」

「你说你个孙家的,你咋就想不明白,你不押田明日就抓你当家的走,就你家孙田余那身子骨,还没走到桐城就得落气你信不,那你说又咋活。」

孙家女人不说话,里长又催道:「还是我给你们说好话,差爷才答应等一天,你现在啊,先把鸡杀了,一只还不够,去邻里那里借,鸡鸭鹅都成,再打些酒来。这些公爷为这事操劳一天了,你说得多少工食银,也得你们补齐,不去典铺借银,如何能凑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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