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闻言,原本激动的心情瞬间冷却了下去,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儿子知道了。」
「你可知娘为何这样说?」
黄秀儿加重了语气,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古来皇位之争,哪次不是踏着兄弟、亲人的尸骨?」
她想起自己当年在前夫家所受的委屈,眼底泛起酸楚。
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一定要护他平安。
「娘不求你将来多风光,只求你能安安稳稳当个王爷,平安一生就够了。」
「父皇给你的,你拿着;不给你的,绝不能争,明白吗?」
「明白。」
长弓擡起头,俊美的脸庞上掠过一丝不甘,却还是乖乖点头。
可他心里却翻涌着另一种念头: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幺大哥生来就高人一等?
因为大哥的母亲是皇后,而自己的母亲只是妃子?
因为大哥的背后站着的是势力强大的契丹武人群体?
可这大明的江山是父皇打下来的,靠的是李氏宗族的血汗,又不是契丹人的功劳,凭什幺自己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黄秀儿看着儿子顺从的模样,稍稍放下心来,又叮嘱道:「明日随我去给皇太后和皇后请安,言行举止千万要谨慎,莫要失了规矩。」
与此同时,承干宫内却是一派热闹景象。
唆鲁合贴尼斜倚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圆滚滚的肚子O
听到内侍宣读完封贵妃的诏书,当即拍着榻边的小几笑起来,:「陛下封我为贵妃?」
她的侍女乌兰连忙上前扶住她:「娘娘小心些,仔细腹中的小殿下。」
「怕什幺?」
唆鲁合贴尼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个北疆勇士,他才不怕呢!」
说话间,她身上那股草原女子的张扬劲儿展露无遗,甚至还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发出「砰砰」两声闷响,像拍皮球似的。
旁人看得心惊胆战,她却浑然不以为意。
别看她表面上一派草原女子的豪爽泼辣,与那些纵马驰骋的姐妹并无二致,实则心思细腻、内里聪慧得很。
「我娘说了,这肚子尖又硬,定是个壮实的小子。」
「等他生下来,我就叫他忽必烈,睿智的勇士!将来定能像陛下一样,骑马打仗,开疆拓土!」
她说着,又轻轻拍了拍肚子,语气里满是高兴。
她如果生了儿子,那就是除了皇后之外,第二个有两个儿子的女人。
草原的习俗就是兄弟多、拳头就大。
曾经有一次李骁喝多了,喊着要骑草原大马就把自己给办了,唆鲁合贴尼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还引以为傲。
他就是陛下的草原大马,就是要为陛下生更多的儿子。
与唆鲁合贴尼这边的欢腾不同,另一处偏殿里却是一片沉寂。
耶律瑾端坐在窗前,手里捏着一枚早已被磨得光滑的辽代玉佩,听到自己被封为瑾嫔的消息,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侍女绿萼叹了口气:「娘娘,您好歹也是前辽公主,怎幺就只封了个嫔————」
「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求什幺?」耶律瑾打断她的话,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她亲眼见过辽亡时的惨状,皇室宗亲死的死、俘的俘,自己能被李骁早早接入府中,保留一丝尊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她摩挲着玉佩上的契丹纹路,眼底闪过一丝怅然,却又很快平复下来。
「那些位置本就与我无关,姑母是陛下的发妻,此前的身份地位丝毫不亚于我。」
「卫贵妃是将门之女,唆鲁合贴尼有草原部族撑腰,我一个亡国公主,能得个嫔位,安稳度日,就该知足了。」
夜色渐深,皇宫里的灯火渐渐亮起。
景仁宫的施古丽正和妹妹挑选着明日请安要穿的衣裳,唆鲁合贴尼还在兴奋地规划著名未来。
黄秀儿在灯下细细教导儿子礼仪,耶律瑾和李灵阳则各自对着旧物出神。
不同的宫殿,不同的心境,却都因这一纸封位诏书,被紧紧系在了大明的权力中心。
而这一切,都透过宫墙内的眼线,悄然落入李骁的眼中。
他站在奉天殿的露台之上,望着后宫方向的万家灯火,指尖轻轻敲击着栏杆。
封位的高低,看似是恩宠的体现,实则是他平衡朝堂与后宫势力的棋子。
萧燕燕的契丹勋贵、卫扶摇的金州勋贵、唆鲁合贴尼的草原部族、施古丽代表的西域归附者。
还有那些家世背景更弱一些的女子,唯有让她们相互制衡,才能稳固这新生的大明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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