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古丽伏在木榻上,肩头剧烈颤抖,锦被被泪水浸透了一大片。
李骁刚刚派人传来了消息,父亲阿尔库斯在腾格里节遇刺身亡,家族男丁尽数被斩,女眷发配为奴。
一夜之间,显赫的阿尔库斯家族灰飞烟灭。
“父亲……母亲……”她哽咽着唤着亲人的名字,悲痛欲绝。
前几日还收到父亲送来的补品,信里叮嘱她安心养胎,怎么转眼就成了阴阳相隔?
脚步声从外间传来,李骁刚处理完军务,一身玄色常服还带着寒气。
塔吉古丽猛地抬起头,泪痕交错的脸上满是绝望,她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踉跄着冲到李骁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都护,妾身的父亲死了,家人都死了啊!”
她抓住李骁的袍角,哭啼道:“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连襁褓里的孩子都不放过啊……”
看着她哭成泪人的模样,李骁心中泛起一阵复杂。
阿尔库斯的死虽与他无直接关联,却是他默许高昌局势发酵的结果。
高昌的存在挡住了北疆的路,所以必须要拔出这颗钉子。
而为了师出有名,也为了顾及塔吉古丽的情绪,所以李骁才默许了事态发展。
虽然他对塔吉古丽纯粹就是见色起意,是一场政治联姻,但毕竟塔吉古丽陪伴了他两年,在李骁心中也占据着一席之地。
尤其她腹中还怀着自己的骨肉~
李骁俯身将她搂进怀中安慰说道:“塔吉古丽,你放心。”
“本都已经派遣第二镇铁骑南下高昌,不出三日便会兵临哈密力。”
“所有害死你父亲的人,本都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骁的声音沉了几分,眼底翻涌着刻意为之的怒意。
又收敛起情绪,抬手拭去她脸颊的泪水:“别哭了,塔吉古丽。”
“你还有身孕,哭坏了身子,让本都怎么安心?”
塔吉古丽却哭得更凶了,将脸埋在他的衣襟上,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锦缎。
“可是他们都没了……父亲虽然贪权,可他从未害过别人啊……”
好吧!
又是一个从小生活在父母编织的童话世界中的孩子。
她所理解的父亲,只是阿尔库斯让他看到的形象。
真以为她父亲是个贪权的好人呢。
但毕竟人都死了,李骁自然也不会给那个老头拆台。
让塔吉古丽心中一直保持着对老头的高大形象好了。
良久,塔吉古丽的哭声才渐渐低下去,只余抽噎。
李骁扶起她,见她眼皮红肿如核桃,不由得放柔了语气:“你先歇着,等第二镇的消息传来,本都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唤来侍女好生照看,转身走出内室时,脸上的温和已褪去大半。
站在廊下望着高昌的方向,眼神又冷了几分。
安抚塔吉古丽是必要的,但若因此改变既定的战略,却是万万不能。
高昌的棋局,才刚刚走到最关键的一步。
而内室的帐幔后,塔吉古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再次涌了上来。
她不知道这场复仇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只知道那个曾给她梳辫子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
此时已是三月初,最凛冽的寒气悄然退去,金州的冰雪顺着沟壑消融,露出底下黑褐色的土地,草根也开始冒出嫩芽。
龙城外的旷野上,融化的冰雪在马蹄下汇成浅浅的水洼,一支庞大的骑兵军队正列队聚集。
将士们身披黄色甲,头戴缨盔护颈,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一人三马的配置让队伍显得格外雄壮,战马背上驮着武器、粮食、帐篷、被褥等物资,在晨光下泛着沉甸甸的光泽。
城门外,李骁望着面前身穿黄甲,披着黄色披风的秦春生,语气凝重。
“二舅,大漠乃是我北疆重镇,如今高昌局势未明,你驻守在此,既要稳住后方,也要随时准备策应前线。”
秦春生右手抚胸,重重点头:“大都护放心末将定会守好大漠,绝不让任何乱兵踏入半步。”
攻克高昌后,北疆的疆域将直接南扩千里,高昌会成为北疆南部的新边界。
届时,李骁会命第二镇驻守高昌,东连甘肃,西与二虎合力蚕食东喀喇汗国。
而秦春生将率领第一镇麾下的第二万户驻守大漠。
那时的大漠会成为北疆腹地,外敌攻入的可能性极低,一个万户的兵力足以保其安稳。
叮嘱完毕,秦春生转身对着麾下大军扬声喝道:“出发!”
黄色的日月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第二万户的骑兵们踏着冰雪消融后的泥泞,队伍如一条黄色的长龙,缓缓向着大漠方向前进。
李骁目送大军远去,返回城中之后,策马来到九猛安合的府邸。
“拜见大都护。”
九猛安合亲自来到府外迎接。
“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