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太平年
一艘风鸢渡船南游桐叶洲,中途停靠在蜃景城外桃叶渡。按照与大泉王朝的约定,渡船会帮忙运送一批物资至玉圭宗碧城渡和最南边的驱山渡售卖。
宋雨烧依旧是青衫长褂布鞋的装束,孑然一身,登上渡船。
没有见到韩光虎和简明随行,米裕神色玩味。
周米粒整个人挂在栏杆上边轻轻踢腿。挺遗憾的,还是没能瞧见裴钱小时候说过长得跟儿似的大泉皇帝陛下哩。裴钱那会儿还言之凿凿地说那个叫姚近之的水灵姐姐瞧师父的眼神,呵呵,戏可多啦。
等到货物悉数装上渡船,风鸢继续南下。陈平安陪着宋前辈小酌了几杯,宋雨烧说府尹大人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实在脱不开身,因为韩宗师愿意主动担任大泉国师一事可谓震惊朝野。
宋雨烧喝着酒,聊过了大泉庙堂的一些事,说道:“开凿大渎,事情太大,需要名正言顺,有件事是注定绕不开的,你想好怎么跟那几个书院聊了吗?”
这事得获得中土文庙的许可,跟桐叶洲三座书院也得先通通气,免得节外生枝。
陈平安点头道:“文庙那边,先生会帮忙敲定,至于天目、大伏和五溪三座书院,我会一一拜访。中部大伏书院把握最大,我与山长程龙舟是旧识;五溪书院的周山长想来也问题不大,我与副山长王宰还是朋友,王宰肯定会从中斡旋;最大的问题还是天目书院,范山长出身亚圣一脉,治学严谨,行事稳重,也就意味着做事情相对保守。另一变数就是如今担任副山长的君子温煜,此人极有才华,魄力更大,才到书院没多久就直接摆出架势,山上书院事他要管,山外王朝事他更要管,谁不服气就找他温煜嘛,反正都归他管。”
宋雨烧笑道:“连我都听说过这位正人君子,可想而知温煜的名气有多大了。”
温煜不是桐叶洲本土人氏,曾经在婆娑洲战场全权主持一地战事,活活坑死了一个管着某座军帐的仙人境妖族。
陈平安一本正经道:“温山长名气再大,比我还是要略逊一筹的。”
如果没有这趟打道回府,陈平安原本是打算将这些与书院的对接事务交给种夫子的,读书人跟读书人好聊天。
宋雨烧忍俊不禁道:“跟我吹牛皮有啥意思,你小子有本事当面说去。”
陈平安提起酒碗,笑道:“我又不是缺根筋,如此傻了吧唧见面打人脸,也太不江湖老到了。”
既然都说万事开头难,位于南边的五溪书院有周密和王宰一正一副两位山长在,想必可以有个不错的开头。
宋雨烧欲言又止,然后自顾自笑着饮起酒来。
蜃景城内的风言风语可不少,根据一些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小道消息,好像就连韩宗师担任国师一事都成了一种欲盖弥彰的手段了。市井坊间,还有桃叶渡,大多言之凿凿,说肯定是某人鼎力举荐的结果,否则韩宗师怎么可能来蜃景城?由此看来,那位年轻隐官得是多挂念咱们大泉王朝,才愿意如此拐弯抹角为姚氏出力啊。
陈平安疑惑道:“宋前辈,是先前在蜃景城内听见了什么趣闻,见着了什么奇事,才这么开心?”
宋雨烧笑道:“倒也不算什么奇事趣闻,只是些道听途说的儿女情长,也不晓得真假,反正我在姚府,一个金身境都不是的武夫,很受礼重啊。”
陈平安苦笑道:“喝酒喝酒。”
大泉王朝,埋河畔的水神祠庙香火鼎盛,敬香之人络绎不绝。
祈雨碑前站着一个荆钗布裙、中人姿容的妇人,腰别一把蒲扇。
妇人脚边蹲着个少女模样的河婆小姑娘,也不觉得那块碑文有啥好瞧的。
这对刚刚成为师徒的外乡游客正是从中土神洲跨洲游历桐叶洲的仰止和甘州,如今朝湫河婆是仰止的正式弟子了。
仰止当下化名景行,道号高山,是中土神洲一个小国境内香榧山神祠的记名客卿。至于那件品秩极高的法袍,如今被仰止施展了障眼法,穿在了弟子甘州身上,用来淬炼后者的河婆金身。这本身就是一种千载难逢的修行,破境一事注定势如破竹,毕竟这可是数座天下的十大法袍之一。
仰止轻声问道:“穿在身上,还觉得步履蹒跚吗?”
甘州抬头笑道:“师父,好多了。”
仰止点头道:“什么时候行走间觉得不拖泥带水了,就算大功告成。”
甘州玩笑道:“师父,到时候还你啊,可别不收。”
仰止笑道:“也没想着送你,别自作多情。”
甘州哈哈笑道:“还以为师父会送我呢,我再婉拒一二三次,最终归还师父,师徒情谊越发瓷实了嘛。”
仰止笑了笑。捡了个活宝当弟子,这一路远游倒是不乏味。
甘州蹲在地上,扯了扯法袍领口,问道:“师父,这件衣裳老值钱了吧?”
修道之人的法袍穿在山水神灵身上,竟然就相当于淬炼金身了,确实闻所未闻。不过甘州觉得自己也确实没啥见识,这次跟着师父出远门,直接就是跨洲游历,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呢。
仰止点头道:“同等品秩的法袍确实不多见。”
在万年之前的远古岁月里,那个昔年一直以少年姿容现世的大妖独占两件,他与白景等大妖失踪后,这两件山上至宝就散落在蛮荒天下两座宗门内,仰止不是不眼馋,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此外,道祖赐给余斗的那件羽衣,并州青山王朝的雅相姚清身上也有一件差不多品秩的,幽州地肺山华阳宫道号巨岳的高孤又有一件。浩然天下这边,符箓于玄的紫气,再加上龙虎山当代天师赵天籁身上那件道脉……所以就有了“天下头等法袍,道门占一半”的说法。
仰止打算先走一趟大泉埋河,再去燐河,以及蒲山附近的沛江。
埋河与沛江蜿蜒入海,可就像练气士的根骨,受先天限制,如果没有人力干预,是绝对没有大渎资质的。一个只有中五境资质的修道坯子想要跻身上五境,只能是靠极多的福运机缘来补。
仰止突然转头望向北边天幕,云海中,大概是蜃景城桃叶渡附近,有艘渡船缓缓落下。她立即收回视线,不敢多看,因为她担心那条渡船上有个万年之前就不对付的剑修,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仰止幽幽叹息一声,扯了扯嘴角。其实真正的心腹大患还是白景,与前一位剑修的仇怨只是意气之争,并不涉及非要杀出个你死我活的大道之争,但白景却是觊觎自己的某份传承很多年了。事实上,仰止早年之所以会与真名朱厌的搬山老祖眉来眼去,就是一种逼不得已的结盟,只求不被白景问剑一场,肆意搅乱曳落河。
白景肯定没死,死了谁都不会死了这个难缠至极、阴魂不散的家伙。
如此说来,自己身在浩然天下,远离蛮荒,反而是一种不幸中的万幸?
埋河水神庙附近的碧游宫内,柳柔正在亲自款待客人。对方是一位被俗称为东海妇的自家人,反正都是水神娘娘嘛,虽说两家隔得很远,一东一西,但是对方主动登门做客,柳柔还是很热情的。眼前这位名叫寇渲渠的沛江源头水神是有事相求来了,好说好说,就是想要来埋河走水,小事一桩。
寇渲渠作为沛江水神,又是蛟龙之属的水裔出身,当然不可能在自家沛江走水,所以先前作为邻居又是好友的蒲山叶芸芸就帮寇渲渠跟姚近之牵线搭桥,姚近之再询问埋河碧游宫。其实柳柔那会儿就已经给过答复了,很简单,就俩字:欢迎。
这样就算敲定了寇渲渠来埋河走水一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碧游宫的待客之道,寇渲渠好像早有耳闻,一见面就说不饿,她也不善饮酒,喝茶就好。
今天寇渲渠亲手煮茶,是沛江出产的云雾茶。柳柔喝着茶水,客气道:“这茶水好喝,好喝啊。”就是滋味淡了些,跟喝水没啥两样嘛。无妨,喝了个水饱也是饱。
柳柔在想着如何捣鼓出个合适的开场白,好与寇渲渠询问好奇已久的某事,道听途说,捕风捉影,总不如当事人亲口给出答案。
沛江的源尾两地分别祭祀东海妇和青洪君,却都属于不被当地朝廷封正的淫祠,再加上寇渲渠的大道出身,就可以通过走水来提升修为境界了。而且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两地水神庙内同时有两尊神像,这就像一座土地庙内同时供奉土地公、土地婆了。
只是这种涉及隐私的内幕,柳柔再好奇万分,总不好直不隆咚当面询问,所以柳柔憋了半天也才憋出一个自认得体的问题:“青洪君没有一起来?”
寇渲渠摇头笑道:“没来。水神离开辖境并不容易,何况青洪君还不是正统水神。”
柳柔哦了一声。按照那些志怪幽明小说的记载和渲染,这位有家不得归的东海妇其实是东海龙女出身。柳柔是水神,今天见到寇渲渠,第一眼就看出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如此才对,真当斩龙一役是闹着玩的?柳柔偷偷摸摸取出一本书,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放在桌上,很是深思熟虑了一番,结果用了个最蹩脚的理由:“渲渠啊,书上总是喜欢瞎说故事,乱传事迹,对的吧?”
寇渲渠看了眼书名,心中了然,微笑道:“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这本书我也翻过,书上说我是东海水域某座龙宫的龙女,喜欢舞文弄墨,幻化成富家千金小姐,带着贴身侍女乘船通过沛江游历内陆,让书生帮忙抄写经书、诗文。其实也不算胡乱编造,因为的确是有这么些事,只不过当时是小姐故意让我扮成她,然后由她来假扮侍女。”
柳柔神采奕奕,两眼放光:“然后真就惹来了一位五岳山君,命令麾下爱将青洪君打翻楼船阻拦去路,结果误打误撞将你强掳回去了,金屋藏娇,在沛江源头为你建造水府私宅,害得你每逢思乡就会泪如雨下,沛江就会发洪水?如果真是这样,这位山君做事情可就不地道了。你只管放心,回头我与一位小夫子帮你讨要个说法,这位小夫子可了不得,有他出手主持公道,定会还你一个自由身……”
“啊?不是这般曲折的?难道是桐叶洲山上仙师讲的另外那种说法,是你家小姐为了逃婚,与早就瞧对眼的青洪君暗结连理,那山君是有意成人之美,当了一回月老?所以自家小姐私奔,你只是个障眼法,算是掩人耳目?如此说来,确实缠绵悱恻,可歌可泣!”
寇渲渠满脸无奈神色,犹豫不决。她实在不愿诓骗这位埋河水神,只得挑选一些但说无妨的内容:“这个故事里边,不管是与青洪君,还是与那位宅心仁厚的山君,都不曾牵扯到男女情爱。”
柳柔大失所望,悻悻然收起桌上那本书,轻声埋怨道:“读书人不厚道,尤其是写书的,骗人真有一套。”
寇渲渠嫣然而笑。
柳柔哈哈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渲渠,我们都喝一个,我干了,你随意……哈,是茶水,一样一样。”
埋河附近的海陆交汇处,一行人辟水登岸现身,为首之人正是东海水君,真龙王朱。她带着四个水府扈从,李拔、黄幔、宫艳、溪蛮。
他们几个身份都不简单,能够凑到一起成为同僚,实属难得。
玉道人黄幔是仙人境鬼修,擅长呼风唤雨,只是与昔年浩然武学第一人张条霞有恩怨。
道号焠掌的李拔来自金甲洲,曾是一个已覆灭王朝的国师,执掌青章道院,身份地位有点类似俱芦洲大源王朝崇玄署的国师杨清恐。他与完颜老景也曾是关系莫逆的忘年交。
溪蛮是九境武夫,出身流霞洲,陆地土龙之属,有望跻身止境。
宫艳小名阿妩,扶摇洲本土修士,宗门在那场战事中伤亡惨重,祖师堂和山头都被打没了。宫艳没有当那中兴之祖的心气和能力,只赚钱一道还算擅长,所以这些年唯一能做的就是暗中接济那拨志向远大的宗门晚辈,遇到麻烦时,再与水君王朱打声招呼,看看能否搬出东海水府的招牌帮忙渡过难关。
宫艳倒是与那个姓纳兰的女剑修一直有联系,对方早先自称来自倒悬山水精宫,据说如今已经顺势担任了雨龙宗的新任宗主,挤走了云签,让这个性情柔弱的玉璞境女修转去担任掌律祖师了。
这位身为剑修的雨龙宗新任宗主曾经在山水窟与宫艳合伙挣了一大笔神仙钱,所以念旧情,前不久邀请宫艳担任首席供奉,或者当个白拿钱不干事的首席客卿也成。宫艳也没直接拒绝对方的好意,暂时用了个拖字诀。
王朱开口说道:“这次除了去一趟更改年号的虞氏王朝外,还要见个人,不用等也不用找,对方会自己找上门来。”
宫艳妩媚笑道:“只要别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年轻隐官,见谁都好说。”
除了陈平安,就他们这一行人,见谁都不怵嘛。寻常飞升境又如何,身边这位东海水君不也是飞升境?谁敢说句重话?
说到这里,宫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王朱的脸色。听见隐官这个称呼,王朱没有丝毫异样,置若罔闻。
宫艳又转头望向队伍最后边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家伙,他的额头微微隆起,显然炼形成功没几年。主要还是给饿的,一直就没吃饱过。
少年这么多年一直跟在王朱身边,修道小成之后,勉强有了个人样,就被赐姓王,名琼琚,字玉沙,再赏了个道号寒酥,正是泥瓶巷那条经常被宋集薪丢到隔壁又跑回自家,再被稚圭用脚尖蹍踩的四脚蛇。
此刻王琼琚身后斜背着一只包浆油亮的紫皮葫芦,是件被主人从大海中捞起的远古遗物,古篆“捉放”二字。
察觉到宫艳的视线,王琼琚腼腆一笑,宫艳就越发好奇那座巴掌大的小镇了,以后有机会,真要去亲自逛一遍。
按照与王朱的约定,等到浩然水神走镖一事彻底结束,他们几个就可以与水府各自解契,是走是留,王朱都随意。
其中李拔和溪蛮打算一起去宝瓶洲大骊陪都投靠藩王宋睦。一个是当过国师的,一个是那岸上土龙出身,都想要碰碰运气,试图扶龙一把,当那从龙之臣。至于黄幔和宫艳,一个身份特殊,不宜抛头露面;一个是惫懒货,除了挣钱,没别的上心的事。所以黄幔打算继续留在王朱身边,靠着笨功夫一点点积攒功德,然后看能否找一块安稳地盘开山立派,至于是不是宗门,黄幔并不看重。
宫艳忍不住问道:“王朱,那座县城小镇真有那么深不见底?”
是王朱自己要求他们不用任何敬称,喊她名字就行的。
王朱点点头,淡然道:“修士境界越高的,越别去瞎逛荡。”
宫艳笑道:“咱们这拨人都还算见过世面的……”
王朱冷笑道:“世面?多大的世面?你们见过几个飞升境和十四境站在眼前?”
道路旁凭空出现一抹白色。只见那人手持一物,再一个金鸡独立,抬手高举照妖镜,朝宫艳一阵晃悠:“呔!妖怪鬼魅哪里跑,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又来!同一个脑袋进水的白衣少年,最过分的,是连今天的姿势和话语内容都一模一样。
风鸢渡船上,陈平安又陪着宋雨烧喝酒聊闲天,米裕过来敲开门,笑道:“王宰正在赶来的路上,身边还跟着同样悬佩玉牌的儒生,估摸着是位君子。”
宋雨烧挥挥手:“你先忙去,我就不凑热闹了。”
陈平安站起身,跟着米裕去往船头,迎接两位主动找上门的书院贵客。
陈平安率先作揖道:“鸣岐兄,多年不见。”
王宰字鸣岐,他刚想抱拳意思意思,见状只得正儿八经地作揖还礼:“见过陈隐官。”
双方确实是旧识了,相逢于剑气长城,王宰还成了唯一一个拥有酒铺无事牌的书院儒生。
一旁的好友温煜亦是主动作揖:“天目书院温煜,见过陈先生。”
五溪书院山长周密,也就是与文海周密同名而没少被修士笑话的那位,先前担任俱芦洲鱼凫书院山长,要不是脾气太差,公开扬言蛮荒妖族隐匿修士他见一个宰一个,甚至还曾离开书院参与搜山,亲自出手打杀了几个,以致落了个去功德林关禁闭的下场,否则早该顺势升为某座学宫的司业了。
儒家七十二书院,一正二副三位山长,其中副山长各有分工,一务虚一务实,温煜就是负责全部庶务的副山长。要知道,如今按照文庙议事的决策,在二十年后,山下王朝各国的礼部尚书都必须是儒家书院出身,这就意味着温煜这种副山长几乎就成了山下各国的太上皇。
陈平安笑着抱拳道:“久闻温山长大名,幸会幸会。”
王宰无奈道:“陈平安,咱俩才是朋友吧。”
陈平安说道:“当年咱俩依依惜别,各道珍重,结果鸣岐兄重返浩然也没能运筹帷幄,做掉一个仙人境妖族修士啊。”
王宰一时语噎,结果被陈平安抓住手臂,笑道:“代替书院兴师问罪也好,只是新朋旧友叙旧互道辛苦也罢,都先喝酒。”
一行人来到米裕屋里,米裕就要关门离去,不承想温煜抱拳笑道:“恳请米剑仙一起留下饮酒。”
米裕一头雾水:你又不是曾经去过剑气长城的女子,有什么理由挽留我?
陈平安笑道:“那就一起喝酒。”
米裕顿时觉得不妙:万一温煜有那沾亲带故的山上仙子,岂不是要坏了隐官大人的大事?此地不宜久留!他硬着头皮说道:“还需要闭关炼剑,我就不作陪了。”
温煜说道:“我曾亲自在战场上拷问过几个妖族修士,其中便有提及米剑仙的,咬牙切齿,恨意极大。”
米裕松了口气:早说啊,吓我一跳。被浩然女子挂念与被蛮荒妖族记恨,本就是人生两大快事。
如此一来,米裕腰杆就硬了,摆手道:“你们聊,以后我与温山长不缺喝酒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