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拭目以待

她们俩都在对方手上吃过结结实实的苦头。这家伙跟长得好看的女子有仇吗?可他在云签这边,不就挺照顾的。纳兰彩焕压下心头震撼,开始拉壮丁,邀请邵云岩和酡颜夫人担任自家宗门客卿,既然都是熟人,谈钱就伤感情了。

论剑术造诣,邵云岩搁在剑气长城,只算一般吧,但是在浩然天下人脉不俗,又靠那串葫芦藤上结出的多枚养剑葫赚了很多香火情。邵云岩无所谓多出个挂名的客卿身份,浩然天下某些个生财有道的上五境修士,供奉客卿头衔一大堆。而酡颜夫人与云签早年关系就不错,当然更没有意见。

邵云岩没有在雨龙宗久留,只是小住了两天,拉着那个恨不得就此住下的酡颜夫人继续跨海游历。

其间路过芦岛造化窟,酡颜夫人又开始闲逛起来,邵云岩只得提醒道:“你真当是游山玩水呢?”

酡颜夫人抛了一个媚眼:“隐官又没给出个确切期限,那就是不着急喽。”

跟陈平安相处,只有一点好,买卖公道,十分清爽。

邵云岩好不容易才拦下酡颜夫人不去那玉圭宗的云窟福地,选择半途乘坐一条跨洲渡船,直奔宝瓶洲老龙城。

到了南塘湖地界,酡颜夫人看了眼那些枯败梅树,伸手揉了揉眉心,啧啧道:“惨不忍睹,怎一个惨字了得,隐官大人给我出了个天大难题。”

因为那串葫芦藤的关系,邵云岩对于培植草木一道,可算半个行家里手,甚至比起一般的农家修士要更登堂入室。

邵云岩点头说道:“确实犯难,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了,隐官大人不会介意的。”

酡颜夫人嫣然一笑:“不行?邵剑仙不行很正常,男人嘛。”

邵云岩置若罔闻,只是说道:“要么不插手,如果你真想帮助青梅观恢复旧貌,就要不遗余力。”

酡颜夫人白眼道:“要你说?”

两人一起御风跨过南塘湖水面,去往青梅观所在岛屿。

在青梅观大门外落下身形,门房是个洞府境的妙龄少女。

酡颜夫人递出早就备好的两张名帖,红笺材质,泥金书写一行文字:梅薮,道号梅主人。

邵云岩瞥了眼自己的那份名帖,无奈一笑。邵山石。真是个极风雅的好名字,而且连个道号也没有。

酡颜夫人笑道:“我们来自南婆娑洲,听说南塘湖的梅极美,慕名而来。”

她装模作样左右张望一眼:“耳闻不如目见。”

那个门房小姑娘脸色尴尬,这位访客真不是开玩笑吗?

邵云岩不让酡颜夫人继续瞎扯,笑道:“路过贵地,与青梅观讨要两碗梅子汤喝。”

少女厚着脸皮轻声问道:“两位客人,除了名帖,身上可有大骊颁发的山水关牒?”

要是以往,青梅观是没有这些讲究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大骊规矩摆在那边,谁都不敢不当回事。

邵云岩点头道:“有的。”

他从袖中摸出两份山上的通关文牒,当年观礼落魄山宗门典礼就用上了,何况龙象剑宗在南婆娑洲落脚扎根,他跟酡颜夫人又都是实打实的谱牒修士,如今出门在外,当然会随身携带关牒。

邵云岩那份,当然是真名,关牒按例需要标明山头,若是散修,就需要清楚写上籍贯。

酡颜夫人用了个化名,姓梅名清客,还给自己取了个道号——癯仙。

少女本就伶俐,等她瞧见关牒上边那个“龙象剑宗”,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确定没有看错后,立即归还关牒,朝邵云岩打了个道门稽首,再向酡颜夫人施了个万福,毕恭毕敬称呼道:“见过邵剑仙、梅剑仙。”

别管对方是什么境界了,只要是龙象剑宗的谱牒修士,喊剑仙,准没错!

再孤陋寡闻,少女也是知道龙象剑宗的,那可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剑道宗门。剑气长城的齐老剑仙领衔!宗门内还有一位名叫陆芝的女子大剑仙!听说如今宗门内弟子极少,无一例外,俱是剑仙坯子。

反正都是些远在天边的大人物。不承想自己运气这么好,今儿一见就是两位。

酡颜夫人忍俊不禁,掩嘴娇笑道:“哎哟,被人敬称为邵剑仙呢。”

少女怯生生改口道:“邵大剑仙?”

酡颜夫人辛苦忍住笑。邵云岩越发无奈。

一路领着两位贵客去见观主,少女壮起胆子,小声问道:“邵剑仙、梅剑仙,你们认得陆先生吗?”

如今浩然天下的女修,仰慕陆芝之人,不计其数。

这位女子大剑仙,故乡分明是浩然天下,却特立独行,始终将剑气长城视为家乡,并且能够将剑修视为同乡。战功卓著,性格鲜明,传闻陆芝还长得倾国倾城,更是剑气长城十大巅峰剑仙之一,可以参与传说中的那种城头议事……

如今浩然天下的修士,都道听途说了好些剑气长城的事情,因为有太多人喜欢说,有更多人喜欢听,便有了“一顿酒说不完万年事”的说法。

对这位青梅观少女修士而言,更多兴趣和心思,还是在陆芝身上。当然还有那个据说与末代隐官是一对神仙眷侣的宁姚。

邵云岩微笑道:“如今我们宗门人不多,当然认得陆先生。”

酡颜夫人伸手揉了揉身边少女的脸颊,笑道:“独独仰慕咱们陆先生,小妮子真是好眼光。”

少女有些脸红。

一座青梅观的众多枯败梅树,枯木逢春一般,霎时间生出无数新枝。

酡颜夫人以心声道:“折损我足足三百年道行!”

邵云岩微笑道:“自己跟隐官大人说去。”

酡颜夫人立即心虚改口道:“至少两百年。”

“我说了又不作数,以隐官大人的脾气,肯定会来这边查验一番。”

“一百二十年,少一年我跟你姓!”

“虚报为一百五十年,我看问题不大。”

“邵云岩,你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吧?”

“我们毕竟是同门,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莫要诓我!我会当真的!”

“算了,与你交底好了,其实本就是隐官大人的意思,允许你虚报个两三成。”

“……”

宝瓶洲中部齐渎水域,叠云岭,山神祠庙。

刹那之间,水雾升腾,弥漫整座祠庙。

今天山神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只见一女子覆面具,身材修长,腰间悬佩一把长剑,剑上坠有金黄剑穗。一身水运气息浓郁至极,如果不是对方刻意压制了水神气象,窦淹这尊品秩不高的小小山神,恐怕就是如凡夫俗子溺水一般的窒息感觉了。

窦淹认出对方身份,不敢怠慢,立即从神像金身中走出,还要急匆匆换上一身许久没穿的山神官袍,免得失礼。

方才定睛一看,对方腰间悬佩长剑之外,还有一块大骊礼部的制式腰牌,是天水赵氏家主的字体:齐渎长春侯,杨。

窦淹金身落地后,作揖行礼:“叠云岭窦淹,拜见齐渎长春侯,上官大驾光临,小神有失远迎。”

杨漠然点头,瞥了眼神像脚下那张长条桌案上的香炉,看来凭叠云岭自身山运,似乎不太可能孕育出香火小人了。只是叠云岭龙脉与山根的稳固程度,倒是让杨有些意外,竟然不逊色昔年一座小国五岳的坚韧程度。

如果说一座宗门的底蕴,看那开峰地仙的数量,那么如杨这类大渎公侯的“庭院深深深几许”,就得看辖境内山水祠庙的数量了,而每座山水祠庙有无香火小人,就是一道最直观的“门槛”,跨过去了,就能反哺金身,更快提升品秩,跨不过去,就是年复一年“靠天吃饭”,故而香火小人的重要程度,类似修士结金丹。

窦淹到底还是忧心好友岑文倩的处境,这位山神就舍了那些拐弯抹角的官场话术,打算硬着头皮也要单刀直入,与长春侯打开天窗说亮话,若是杨今天真是为亲自问罪跳波河而来,窦淹与叠云岭也好为岑河伯分担几分,于是便小心翼翼问道:“侯君莅临寒舍,可是因为岑文倩那边的改河为湖一事?”

实在是由不得窦淹不心虚,不通过大骊朝廷和齐渎侯府的许可,就敢擅自造湖,是山水大忌,碰到一个不好说话的上官,能不能保住金身和祠庙都难说。

杨置若罔闻,率先跨出祠庙门槛,走向一处建造在崖畔的竹制观景亭,小凉亭悬“叠翠排云”匾额,与楹联一样,都是跳波河河伯岑文倩的手笔,覆面具不见真容的女子大渎侯君,步入凉亭后一手负后,一手按住剑柄,眺望那条因为改道已经彻底干涸的跳波河,不远处就是一座与叠云岭山脉接壤的崭新湖泊,水气清灵。原本跳波河的诸多水族,都没有被岑文倩以水法牵引进入大湖,看来这个岑河伯做事情还是有分寸的。

这次大渎改道,事关重大,牵扯广泛,光是需要背井离乡的百姓就多达百万人。故而大骊京城和陪都共同抽调了礼、工和户三部总计五位侍郎大人,专门筹建了一个大渎改道临时衙门,联手督办此事,中岳与长春淋漓一山两府负责协办,只说此地,就废弃了跳波河在内的六条江河支流。

除了岑文倩运道好,因祸得福,得了一座从天而降的湖泊,无须迁徙别地,其余五条支流的水神、河伯河婆,都只能老老实实按照大骊既定方案,不得不舍弃原先的祠庙水府,必须更换金身位置,或平调至别处高位水神府邸,担任水府官吏,或降低金玉谱牒,担任新河神灵,而那份搬徙金身的损耗,大骊朝廷只能给出一定数量的金精铜钱,至多弥补金身七八成,其余的,就只能通过当地百姓的香火去补窟窿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种类似需要“水神跋山、山神涉水”的迁徙,虽然让山水神灵伤筋动骨,却不会伤及神祇大道根本。

窦淹一路战战兢兢跟在杨后边,心里越发打鼓,看她架势,真是向岑文倩兴师问罪来了?

官场嘛,不管山上山下,遇到个新上司,都喜欢刨根问底,问个根脚来历。比如富贵子弟,就问郡望姓氏。如果是贫寒出身,就问授业恩师,科举座师、房师又是哪位,尤其是要问老丈人是谁。

窦淹不是那个死脑筋的好友邻居岑文倩,无论是生前做人做官,还是死后转为庇护一方的英灵神祇,显然都要更活络些,山水官场上积攒下来的香火情也更多,小道消息就更灵通了,所以早早听说了这位长春侯君一箩筐的传闻事迹,来头很大,靠山更大,堪称是个手眼通天的,当之无愧的朝中有人!

大骊京畿之地,一众大小仙府的执牛耳者,好像就叫长春宫,其中某位老祖师还是大骊宋氏龙兴之地的守陵人之一。

传闻那位出身洪州豫章郡的大骊太后南簪,早年还是皇后时,曾经“奉旨离京”,就在长春宫那边结茅清修,而杨当年正是皇后南簪的心腹侍女,后来当过几年铁符江水神,如今恰好就是补缺为齐渎的长春侯。巧不巧?谁不羡慕?

杨虽然水神品秩高低不变,仍是三品水神,可无论是管辖水域,还是手中实权,毋庸置疑都属于高升,这就像朝廷小九卿衙门的一把手,岂能跟官品一样的六部侍郎相提并论。

再者那条铁符江,位于大骊王朝本土的旧龙州,龙州地界本就是神灵扎堆的一处是非之地,还与一洲北岳山君坐镇的披云山是邻居,处处掣肘,类似山下官场的“附郭县”,寄人篱下,所以赶来一洲中部大渎“当官”,当然是一等一的美差。

上一页目录下一页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