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青萍剑宗

陈平安刚要说话,老真人抬起一掌,埋怨道:“打住,见外话就休要提了,白白伤了自家人的情谊。”

陈平安笑道:“青虎宫重建事宜,有任何需求,陆老哥只管列出一份清单,风鸢渡船都可以帮忙购买。这桩买卖,落魄山就一个宗旨,不亏钱不挣钱。”

陆雍哈哈笑道:“唯独此事涉及师门颜面,我就不与陈老弟客气了。”随后陆雍主动邀请落魄山一行人出门赏景。

暮秋山行,天风澹澹月,泠泠玉磬声。

一行人下山登船,渡船继续南下,终于在立冬这天到了崔东山亲自选址的那座未来下宗。

崔东山、曹晴朗、隋右边、程朝露、邵坡仙、蒙珑、石湫已经等候多时。

附近还有一大帮符箓力士、机关傀儡正在孜孜不倦地扩建渡口。

下宗的名字还是悬而未决,而崔东山挑选的也不是什么山水形胜之地,位于两国接壤的边境地界,方圆六百里也没有什么山水神灵,离得最近的是一座有千年悠久历史的土地庙,余杭郡導社。

好像崔东山故意选择了个一穷二白的地方——他要白手起家。

得了先生从大骊京城寄出的书信提醒后,崔东山就更加笃定了。因为按照一开始的推衍谋划,下宗选址是要打乱金顶观“七现两隐”的两重谋划,不但要守住已无一人在浩然天下的太平山不被小龙湫占据,还要尽可能阻拦金顶观与青虎宫结盟。只不过前者是当务之急,后者属于可有可无。

避暑行宫里边藏书极多,其中有道家云笈七签二十四卷,当中又有日月星辰部。

一座不过是宗门候补山头的道观,观主杜含灵不过是一个元婴境修士,所谋甚大,手笔之大,可谓通天。

一旦这座北斗七星加辅、弼两隐的大阵构建完毕,金顶观就等于囊括小半个桐叶洲的天象地理和山水气运。但是这其中有中土阴阳家陆氏的谋划,崔东山就干脆放弃了从中作梗的打算。他倒要瞪大眼睛好好看看,已经没有了太平山和清境山的金顶观杜含灵,到底能折腾出一份多大气魄的法天象地。

两拨人相聚,眉心红痣的白衣少年与陈平安一揖到底,起身后再次弯腰作揖,抬头而笑:“诚心诚意,谢过小陌供奉。”

小陌作揖还礼:“小陌见过崔宗主。”

众人一起走向一座高山,陈平安与崔东山闲聊。

崔东山笑道:“金顶观不可谓不小心谨慎,对太平山和青虎宫没了非分之想,收手极快。只留下个小龙湫还不知道轻重利害,继续想着收拢太平山附近的残余道韵,炼化成那面太平山祖传的明月镜。结果黄庭莫名其妙从五彩天下返回,问剑一场,祖师堂都给拆掉了。那位女冠姐姐犹不罢休,竟然就在那处祖师堂废墟旁结茅住下了。”

太平山女冠黄庭其实是与郭竹酒一起从五彩天下来到浩然天下的,只不过一个去了宝瓶洲,一个回到了家乡桐叶洲。

陈平安自嘲道:“是我打草惊蛇了。”

之前陈平安去了趟太平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更做成了一桩秘事,打杀了三山福地的万瑶宗宗主、仙人韩玉树,之后还跟姜尚真去了趟青虎宫。杜含灵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一番权衡利弊后,金顶观只能退而求其次,大为降低那座法天象地大阵的品秩。

如果撇开已成定局的敌对关系,杜含灵确实称得上是一方枭雄。

大泉王朝的那场桃叶之盟,北边的金顶观,中部的白龙洞,南边的蒲山云草堂,三方都是发起人,最终总计十六个雄踞桐叶洲一方的山上仙家,加上三十四家藩属势力,共同缔结盟约,名义上一起对抗别洲势力。因为叶芸芸不管事,只是顶着个虚衔,所以金顶观和白龙洞的两位仙师在那场桃叶之盟后分别被誉为山上君主和山中宰相。

崔东山站在山脚,指了指,说道:“先生,必须等着你来才能竖起山门,到时候可能还需要剪彩。”

陈平安哭笑不得。落魄山当年都没这么麻烦。

他突然道:“下宗庆典就选在明年立春这一天好了。”

崔东山嗯了一声。

立春,四时之始,一岁之首,阳气升发,万物始生。

崔东山轻声说道:“先生,挂像一事怎么说?找谁画?”

因为是下宗,那么祖师堂挂像就得按照浩然天下的山上规矩,开始悬挂上宗开山祖师爷的画像了,而且必须是居中悬挂。

陈平安有些无奈,望向崔东山:“咱们真不能破例?”

崔东山使劲摇头,斩钉截铁道:“先生,真不能破例!”

山门口临时搭建了几间茅屋,搬出几张桌子。

上下两宗将近三十号人,崔东山就像个掌柜兼店小二,带着石湫在灶房忙碌。

立冬时节,一碗饺子,一碗补冬汤,又名地根汤,由各色草木根熬制而成,也就是图个吉利,就近取材,不是什么仙家物。每张桌上还有一碟碟酱醋佐料及一大盘霜降时分腌的菘菜。至于酒水,对不住,要喝就自己变出来,咱们下宗如今穷得叮当响。

主桌上边坐了五人:陈平安、长命、崔东山、种秋、崔嵬。

作为下宗掌律,崔嵬原本不愿落座主桌,想把位置让给即将担任下宗首席供奉的米裕,但是山主大人拉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崔嵬只得认命。

坐在别桌的于斜回看了眼崔嵬,撇撇嘴:哟,都能与隐官大人同桌饮酒了。在剑气长城不是什么稀罕事,到了浩然天下可就不多了。

不过于斜回好像心情好转几分,夹了一筷子饺子,再端碗喝了一大口补冬汤。

崔嵬敏锐察觉到嫡传弟子的这一丝变化,望向年轻隐官,难得笑了笑。

陈平安点头致意,小事。天底下哪个孩子不会希望自己的父辈或是师父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出门在外有牌面?

陈平安的那拨嫡传弟子坐一桌,其实就是比先前渡船上多了个曹晴朗。

崔东山最后一个落座,拱手抱拳,说道:“承袭正朔,庶事草创,人物固乏,夙夜营造……”

陈灵均轻声问道:“米次席,啥意思?”

米裕反问道:“问我?你啥意思?”

俩活宝大眼瞪小眼。

一旁贾晟抚须笑道:“崔宗主的大致意思,是说这下宗是继承上宗,也就是落魄山香火的正统出身,如今正值筹建初期,人手不多,物资贫乏,故而待客一事,有心无力,难免马虎几分,希望各位见谅。自然是咱们崔宗主过于自谦的说法了,只说桌上这盘腌冬菘,皇宫里边的御厨手艺也不过如此。”

米裕好奇问道:“贾老哥还进过宫?”

陈灵均咧嘴笑,米大剑仙这个问题问得好。

贾晟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也罢,何况贫道那点过往,说出来只会贻笑大方。”

陈灵均嘿嘿笑道:“贾老哥年轻那会儿可是有科举功名在身的斯文人,是个吃过那啥琼林宴的进士老爷,还曾出过诗集,后来弃笔从戎,投身边军行伍,在沙场上待过好些年,立下不小战功,按照周首席的说法,都可以得个美谥了。只是贾老哥等到山下的世道太平了,觐见过皇帝老爷,就什么都没要,深藏功与名,云游四方了。再后来,就收了登高和酒儿两位高徒,再与咱们老爷一见如故,成了落魄山的供奉仙师。”

贾晟呵呵笑道:“被揭了老底,让米次席见笑了。”

陈平安转头笑问:“贾供奉还有这些不俗气的过往事迹?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贾晟连忙双手持碗,以汤代酒:“贫道哪有脸皮在山主面前吹嘘什么功业,家丑不可外扬。”

由此可见自家山主是何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好个“不俗气”,山主这个评论,筋道老练,寥寥三字,胜过团锦簇的千言万语。

陈平安转头看了眼那条山路,依稀可见是那烧香礼敬的神道形制,问道:“我们脚下这座山的前身是某国五岳遗址?”

崔东山点头笑道:“先生慧眼如炬。确实是学生先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此山一路搬迁过来。沉得很,山头是旧北晋国的旧南岳,山君祠庙和神灵金身都在那场战事里边给妖族打没了,还被蛮荒天下狠狠搜刮地皮一通,山中就没留下半点值钱的天材地宝,所以如今就只剩下个空架子,想要恢复到昔年的山岳风采,我除了砸钱再砸钱,别无他法。”

“这也是那位北晋新帝出手爽快的原因,当时我凑巧路过此山,觉得眼缘不错,后来就请大泉姚氏帮忙牵线搭桥。礼部尚书李锡龄李大人,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姑父,不辞辛苦,亲自陪着我走了趟北晋京城,了我五十枚谷雨钱。新君大气,暗示我是否愿意包圆了旧五岳,两百枚谷雨钱就可以全部买下,我差点心动了。”

跟落魄山当初那条龙舟翻墨差不多,与其大气力、砸神仙钱修缮,其实还不如新买一艘渡船。对于百废待兴的北晋新朝廷而言,想要恢复山根破碎、水运耗竭的一岳旧貌,是个吃钱无数的无底洞,故而不是一般的鸡肋。改都不改岳一事终究是个死规矩,倒不如封禅新岳,也算新朝新气象。

关于北晋国新岳选址一事,不但大伏书院早已报备,还得到了中土文庙的许可。这就意味着文庙在这件事上等于为整个桐叶洲各国率先开了个口子,既然有了先例,其余诸国就变得有礼可循。

“只是下宗地盘就这么点大,哪里装得下一国五岳,会显得臃肿不堪,过于拥挤了。作为购买旧岳的附加条件,因为价格确实低了点,我还得答应那位新君,咱们下宗在未来百年之内,优先接纳北晋国的修道坯子。那位皇帝陛下年纪不大,魄力不小,谈起买卖来十分老到,要么是个天生的生意人,要么就是有高人传授了锦囊妙计。反正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磨来磨去,我只答应了五百年之内给北晋国三到五个祖师堂嫡传弟子名额,作为交换,北晋国未来老州城的修缮和新州城的营建都交由我们下宗负责,价格公道,各取所需,皆大欢喜。此外,皇帝陛下还给了我们北晋境内所有银矿的百年开采权,我们出力,北晋朝廷只管坐着收钱,九一开……”

听到这里,陈平安终于插嘴一句:“如此分账,过分了吧?”

如果是下宗分账九成,当然是自家过分了;若是下宗只占一成,就是北晋过分了。

崔东山笑道:“学生也想谈成二八开,但是新君精明得很,早有准备。六条明里暗里的银矿山脉的大致储量,北晋户部都仔细估算过了,即便我们只占据一成收益,确实也还是一笔天文数字。先生,我可以在这里打个包票,下宗不出二十年就能开成桐叶洲首屈一指的银庄票号了。”

别小看这山上的银庄生意,人族自古逐水沿河而居,那么天底下还有比似水流金淌银的财路更能吸引人的?

崔东山当然知道自家先生知道自己的意图和谋划。

纳兰玉牒一听“银子”“分钱”这些词汇,就最容易上心,她赶紧咽下一口饺子,大声喝彩。小姑娘神采奕奕,两眼放光。

崔东山转身,笑着与这个小财迷拱手还礼。

如今小姑娘的师父可是落魄山掌律长命,灵椿道友!

陈平安抿了一口补冬汤,崔东山落座后继续说道:“我还相中了旧南齐境内的两座山头,一座旧中岳,一座旧西岳的储君之山。都还算够看,只是如今那儿乱,不比藕断丝连的北晋,国祚都断了,新皇帝是个外戚出身,名不正言不顺的,被一大帮前朝遗老膈应得不行,朝野上下暗流涌动,没个三五年工夫,休想安稳。即便我想要趁火打劫,也得担心会不会沾一裤裆黄泥巴,落个里外不是人,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没必要,等那边朝局稳定了再说吧,如今不管是跟谁签订的盟约,都有可能隔天就变成一张废纸。”

大泉王朝的接壤两国,北晋与南齐,前者好歹是接续国祚,旧南齐京城由于早年沦为蛮荒天下一座军帐的驻守地,一国境内各路山水神灵、城隍土地都被妖族打碎神像金身,故而新君登基,订立国号,宁可在一座州城立国称帝,举办典礼,都不乐意去旧京城登基,嫌晦气,直接废弃不用,这两年东拼西凑,再与大泉姚氏借了一大笔外债,还暗中让出去不少利益,去年末才得以着手重建京城,要是一个不小心,都会成为大泉姚氏的藩属国。

崔东山又不是魏檗这样的五岳大君,也不是在自家辖境处置山头,更没有那位搬山老祖的本命神通,所以这座旧山岳的搬迁一事,耗费了他不少气力和财力,得先布下一座大阵,囊括整条山脉,再施展佛门的芥子须弥术,等于是扛着一座山岳北归,所以至少半数山水路程,崔东山都无法御风,只能徒步而行。学那上古地仙,搬徙江河,提挈山岳。落地生根之后,再让那些挑山工、摸鱼儿的符箓傀儡,或负责修补缝合山根,或在下宗地界行云布雨和聚拢水运。将来搬徙三山来此,下宗就会形成一主两辅的地上格局。

饱餐一顿过后,崔东山带路,一行人开始登山游历,崔东山帮忙介绍沿途山水景点。

此山前身是五岳之属,不可能只是孤零零一座山头,而是一整条山脉,诸多山头峰峦都被崔东山更换名字了,旧岳改名为仙都山,未来下宗的祖山以主峰命名,为青萍峰,山巅还有一处扶摇坪。次峰山脚还有条河,附近被崔东山取名为落宝滩。

小陌一听到“落宝滩”这个地名就愣了愣。

好像察觉到身后小陌的异样,走在最前边甩袖子的那只大白鹅以心声笑道:“小陌先生别多想,与臭牛鼻子的那个落宝滩碧霄洞并无道法脉络,我就只是讨个好彩头。”

在那人族妖族杂处人间、天上有神灵的远古时代,落宝滩旁碧霄洞,自出洞来无敌手,能饶人处不饶人,能让道时不让道。

那会儿的天下道人、地仙之流,只要是遇上那位,都会犯怵几分。

小陌当然是例外,只是双方既没有切磋道法,也没有问剑一场,反而聊得不错,算是比较投缘了,小陌还曾在碧霄洞外落宝滩与那青衣道人一同酿酒。

陈灵均走在大白鹅身边,大袖晃荡噼里啪啦。

那个师侄辈的郑先生说了嘛,这就叫飞龙在天云雨阗阗,雷雨过时有暗吼。

崔东山转头看了眼贾老神仙,笑眯眯开口问道:“二管事,那件瞧着就很值钱的袍子呢,就没翻出来穿戴在身,晒晒日头与月光?”

贾晟悻悻然以心声答道:“崔仙师一番教诲,贫道始终铭记在心,时常提醒自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原来贾晟在下船之前就早早脱下了那身华贵道袍,换上了骑龙巷当代掌柜的朴素装束。

崔东山一直没有以心声言语,嬉皮笑脸道:“山脚有山脚的道,山腰有山腰的理,不要太死板了。既然当上了风鸢渡船的二管事,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总不能太过寒酸了。以后贾老神仙需要跟各路人马相处,想必难免会碰到几个势利眼,可别因为穿着误了生意。衣物寒酸,可以更换法袍,可要是穷酸气难褪,就不美了。”

结果说完后脑勺就挨了先生一巴掌。

陈平安教训道:“都是要当宗主的人了,谁教你的阴阳怪气?”

贾晟赶紧偷偷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嗓子,正色朗声道:“山主,崔宗主所言极是,若非将贫道当作自家人,何必说这些逆耳的金玉良言?”

陈平安默然,长命莞尔一笑,纳兰玉牒从袖中摸出笔和一枚竹简,开始记录文字。

之前年轻山主去骑龙巷邀请贾老神仙出山,答应担任渡船二管事后,贾晟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佐酒菜,还喊来了赵登高和田酒儿两名弟子。老神仙破天荒言语不多,只是敬了几次酒,敬酒词相较于以往的舌灿莲也显得极为平常,只是谢过山主当年愿意收容师徒三人,让他们有了个落脚地儿,不至于继续颠沛流离,以及谢过落魄山这些年的厚待,日子过得安稳,没有半点寄人篱下的感觉,不是像个家,就是个家了。最后老道人站起身,持杯礼敬天地四方,说是得谢老天爷开眼,让自个儿有幸来此,有幸遇见陈山主,有幸遇到落魄山诸位。

众人继续一路登高,可惜山中大木仙材早已被砍伐殆尽,无数富丽堂皇的殿阁道馆毁坏一空,只留下些许地基痕迹,就连那些崖刻都没能逃过一劫。

他们到了一处只比半山腰稍高的涧边幽径就已经高出鸟道,崖畔观景亭和水边小榭皆已消失,唯有山外白云飞鸟缓缓掠过。

崔东山掬起一捧水笑道:“先生,此水拿来酿酒、煮茶都是不错的。这条溪涧涝潦不泛溢,大旱不干枯,是山中为数不多的可取之处了。而且越往后,溪涧流水的品秩会越高。”

陈平安笑着点头:“酿酒、煮茶两事,我勉强都能算登堂入室。”

崔东山倾斜手掌,站起身:“以后我就在这附近立块石碑,与某人集字而成,要篆刻一篇游仙诗,就写……先生,不如你来即兴一首?”

崔东山所谓的某人,大概就是崔瀺了。这会儿人多,他不好直接喊老王八蛋。

一听说年轻山主要吟诗,贾晟高声叫好,陈灵均立即跟上,纳兰玉牒和程朝露使劲鼓掌。

陈平安黑着脸。幸好小米粒没在这儿。

陈平安转头望向小陌,暗示:你心湖之中藏书丰富,翻检极快,可以代劳,帮忙解围。东拼西凑一首游仙诗,一笔揭过此事就行了。

本来脸上笑意还有些含蓄的小陌误以为自家公子是嫌弃自己不够捧场,立即怀捧行山杖,抬起双手,轻轻鼓掌,以示期待。

陈平安率先挪步,只撂下一句:“先余着。”

贾晟抚须而笑,与一旁小陌轻声道:“山主定然是胸有成竹了。”

其实陈平安已有腹稿,胡诌几首打油诗谁不会?只是有种夫子、曹晴朗在场,陈平安终究不好意思献丑。

小陌开始翻检心中藏书,青词绿章游仙诗茫茫多,点头道:“古木参天架云屋,总真灵迹号仙都。”

贾晟略作思量,点头道:“小陌老弟巧借丁延陵一诗开篇,颇为应景了。”

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微笑道:“吾山拔地三千尺,凌空耸翠一万年。”

临近山巅,崔东山以心声道:“先生,方才山门处的座位安排跟落魄山不太一样。”

崔东山的安排很符合浩然规矩,所以显得不太落魄山。

陈平安笑道:“早就答应过你了,下宗事务你自己看着办,我不会怎么管的。”

落魄山中一团和气,人情氛围重,修士和武夫的境界都不算什么,自然也就不太讲究什么主次、辈分、亲疏。但是陈平安不觉得下宗就一定要依葫芦画瓢,处处事事悉数照搬上宗,除非哪天陈平安觉得下宗出了某些问题,才会破例一言堂。

到了山顶的扶摇坪,陈平安取出两物交给崔东山:“就当是我提前送出的一份贺礼,庆典时还有一份,另算。”

白衣少年将吴霜降赠送的一副楹联以及云纹王朝玉版城的十二飞剑悉数收入袖中,与先生作揖致谢。

那座从田婉手中得来的洞天尚未落地,崔东山还有环环相扣的山水布局。

陈平安想起一事,与崔东山笑问道:“朱敛的剑术其实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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