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夜游京城

第 夜游京城

去大骊京城之前,陈平安拉着宁姚一起站在船头,忍不住问道:“一直跟着我跑东跑西,会不会觉得烦?”

宁姚看了眼他,没说话。

事情不烦,某人最烦。

姜尚真待在自己屋内,看那各家仙子的镜水月,陈灵均拉着于樾一起长见识,于樾只觉得这位周首席真是有钱,用来浏览镜水月的灵器法宝,在桌上堆积成山,一幅幅山水画卷同时展开,但是周首席手边一堆小暑钱,这里聊一句,那里扯几句,丢钱不停,丝毫不乱,一看就是行家里手。

崔东山则陪在先生身边,聊些游历大骊京城的注意事项,先生好像还是第一次去那边,崔东山就说了些京城里边的风土人情。

大骊京城那处私人宅邸,里边有座人云亦云楼,还有旧山崖书院遗址,这两处先生肯定都是要去的。

这次落魄山观礼正阳山,魏羡和卢白象都没有现身,因为暂时还不适宜泄露身份。魏羡与那曹峻,早年一直是将种子弟刘洵美的左膀右臂,官瘾很大的魏海量,不但凭借实打实的军功,前些年新得了一个上骑都尉的武勋,如今在大骊边军也是一位正儿八经的从四品实权武将了,都有资格单独统领一营边军精骑。至于卢白象,与中岳的一尊储君山神攀上了关系,双方很投缘,说不定哪天卢白象就会摇身一变,突然成了一座大岳储君山头的首席供奉。

陈平安聊起了铁符江水神杨,自然而然就又提到了那条再熟悉不过的龙须河。

由溪升河的龙须河水神祠庙,破例没有供奉一尊金身神像,所以至今小镇本土百姓,除了福禄街和桃叶巷的高门大姓,都还不知道那位河神娘娘是马兰。而马兰这个老妪,曾经在小镇也是风光八面的人物,因为她既是坑蒙拐骗的神婆,又是牵线搭桥的媒婆,更是一位产婆。

崔东山笑道:“杨老头当年好像答应了那位河婆,三十年一过,等到知道她年轻时面容的小镇老人差不多都走了,就可以塑造神像,享受香火。”

涉及本命瓷一事,关系复杂,除了杏巷马家,还有小镇座座龙窑窑口的主人,还会涉及从落魄山“平调”棋墩山,重建山神祠庙的昔年督造官宋煜章。

窑务督造衙署佐官,林守一的父亲,这个去了京城官场依旧不显山不露水的男人,曾经辅佐过数位龙窑督造官。

还有大骊京城的钦天监,既有望气士,又有地师,还有一小撮曾经负责小镇本命瓷秘密烧造的“水师”。

当年泄露本命瓷内幕一事的,就是马苦玄的父亲,但是杏巷马家绝对不会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相较于问剑正阳山一场,不过是沿河逆流行走,其实脉络和路线极其简单,没什么岔路可言,可是本命瓷一事,却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就像大小江河、溪涧、湖泊,水网密布,错综复杂。

只不过形势复杂归复杂,陈平安也没觉得如何棘手。

崔东山问道:“先生,咱们落魄山,接下来是打算顺势开门,收取弟子,还是晚一点再说,继续维持半封山半关门的状态?”

陈平安对此早有计较,毫不犹豫说道:“后者。最少在三十年之内,除非是你们谁看中了某人的资质,各自收为嫡传,不然落魄山不会收取任何一位主动登门的修道坯子,哪怕资质再好,都不收。”

崔东山趴在栏杆上,双腿离地悬空,说道:“咱们在正阳山这么一闹,肯定会有多如过江之鲫的人闻讯赶来,削尖了脑袋都想成为落魄山的嫡传弟子。米大剑仙在内,哪个不是山上一等一好的传道恩师,全是大腿嘛,随便抱住一条,就是足可羡慕死旁人的莫大仙缘。”

其实只要是座“宗”字头仙家,就从来不缺主动登门、入山访仙的修道坯子。

陈平安轻声道:“愿意等,就让他们在龙州境内等着,正好看看各自心性如何。不愿意等,就各回各家,一洲山河,百废待兴,何处去不得,何愁当不成谱牒神仙。”

山上仙家收取弟子、纳入谱牒一事,大致就那么几条路径。要么是山头所在王朝、国家,帮忙挑选国境内的修道坯子,送上山修行。要么是因缘际会之下,没有什么师传,误打误撞,走上了修行道路。要么当那磕磕碰碰的山泽野修,要么就是小心翼翼地去那些大仙家碰碰运气。

各家门派之内,也会有一拨擅长勘验根骨、望气之术的谱牒修士,每隔几十年,就从祖师堂那边领取一份差事,短则数年,长则十几年,甚至数十年,一年到头在山下潜行,为自家门派寻觅良材美玉。

正阳山的田婉,就经常做这种事情。

再就是仙师下山云游、历练途中,随缘而走,顺手为之,讲究一个师父挑徒弟,徒弟也选师父,这样的山上师徒,往往关系最为牢靠,走得更长远。

崔东山笑道:“莲藕福地那边,先生让长命盯着,就出不了大的纰漏,先生不用太过分心此事。”

这就是坐拥一块福地的好处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自行上山的修道之人,在江湖、沙场各自崛起的纯粹武夫,以及有望建立一座座淫祠的鬼物英灵,待朝廷正统敕封后,就可以升任山水神灵,名正言顺庇护一方,福地会陆陆续续出现谱牒仙师、山泽野修、鬼魅精怪、大岳山神、大江水君、河神湖君、河伯河婆、土地公土地婆……

只要天地灵气越来越充沛,各路山水神灵各司其职稳固气运,那么一座福地的大道循环,就越是无缺漏。

福地主人,往里边砸再多神仙钱、法宝灵器,一样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陈平安轻声道:“虽然是我们自家的一座福地,但是我们不可以视为一块必须春种秋收的庄稼地,今年割完一茬,就等明年的下一茬。”

崔东山点头道:“用心耕耘,小心收获。让所有人都有得选。”

其实这就是落魄山最根本门风所在,这条不成文规矩,反而会是落魄山未来最大的祖例。

最早跟随先生进山的陈灵均和陈暖树,后来的画卷四人,再到石柔、崔嵬、米裕、泓下、沛湘……人人都是如此。

不是因为朱敛种夫子他们几个,还有裴钱曹晴朗,都来自福地,所以必须照顾他们的心情,而是落魄山之所以是落魄山,就在于这些“历来如此,偏不如此”的大小事上。一座福地之内,山河版图上的有灵众生都有得选,其实就意味着落魄山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老天爷的身份。

崔东山说道:“先生,可这是要冒极大风险的,姜尚真那云窟福地早年间那场鲜血淋漓的大变故,山上山下都尸横遍野,就是前车之鉴,我们需要引以为戒。”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会。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走了极端的道理能够带来好事,所以我才会让种夫子时不时回一趟福地,留心山下,再由泓下和沛湘两个福地外人,帮忙看着那边的山上走势,最后等处理完下宗一事,我会在福地里边,挑选一处作为修道之地。每隔百年,我就个几年工夫,在里边云游四方。总之,我绝不会让莲藕福地重蹈云窟福地的覆辙。”

崔东山点头道:“先生有此打算,我就放心了。”

姜尚真曾经就有意放任不管,觉得一座云窟福地在他手上经营多年,经过数百年光阴的太平无事,规矩和框架都有了,已经像一个根骨强健的少年郎,所以他放手不管个百来年,看一看有无修道天才能凭本事飞升。

之后姜尚真就去游历了一趟北俱芦洲。

那会儿的姜尚真心比天高,对待修行一事,就像闹着玩,竟然剑走偏锋,要学那道门高真的斩三尸手段,而且更偏门,只留下阴神在福地,走了一条重新转世的路数,再交由好友陆舫帮忙护道。

结果云窟福地之内,就出现了一场环环相扣的缜密变故,幕后阴谋家的授意、资助和扶持,福地大半的仙家本土山头,加上王朝、藩属,山上数千位练气士,山下马蹄阵阵,铁甲铮铮,山河变色。云窟福地在短短三天之内,光是被杀的姜氏子弟,就多达百余人。

最后演变为只要是姓姜之人,宁可错杀绝不错放。

姜尚真年轻时结识的许多江湖朋友、山上好友,要么是他亲自送去福地养老的,要么是帮着经营修缮福地渡口的,更是几乎死绝,百不存一。

如果换成是落魄山,大概就像是一座福地之内,有那种夫子,有小暖树,有徐远霞,等等,然后只因为年轻山主的一个不小心,都一一变成故人故事。

所以之前一辈子不管遇到何等险境,不管遇到什么搏命的生死大敌,脸上几乎从无半点厉色的姜尚真,唯独那次是狞笑着带人打开福地大门。

经过那场对姜氏对云窟福地而言都是浩劫的变故之后,姜尚真其实就等于彻底退出了玉圭宗的下任宗主之争。

因为剑修韦滢,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荀渊安排去了九弈峰。而那之前,哪怕心气极高的韦滢自己,都不觉得有本事能与前辈姜尚真争什么,一旦与姜尚真有了大道之争,韦滢自认没有任何胜算可言,因为一旦被姜尚真盯上,下场只有一个,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玉圭宗终究是一洲最拔尖的名门正派,而姜尚真整治福地的手段过于残忍暴戾,荀渊私底下将姜尚真喊到祖师堂外边,接连问了他三个问题:后不后悔,要不要收手,想不想死在祖师堂里边。

姜尚真说不后悔,云窟福地里边都没人可杀了,当然可以收手,至于那几个祖师堂里边的老王八蛋,既然暂时打不过,那就从长计议,以后再说,就当是修身养性了。

崔东山曾经跟姜尚真聊起这桩往事,笑嘻嘻询问周首席回头看往事有何感想。

姜尚真当时喝着酒,只是笑言一句,我自己蠢,怨不得别人,蠢到与我为敌的,又没有我这样的逃命本事,当然死了也别怨我。

崔东山最后笑问一句,周首席,你这么兢兢业业帮着咱们莲藕福地,该不会是攒着一肚子坏水,等着看好戏吧?

姜尚真大骂不已。

最后两个极聪明的人,就只是默默喝酒了,像他们这种人,其实喝酒是不太需要佐酒菜的。

比如玉圭宗祖师堂里边的那几个老王八蛋,其实都在那场大战当中死了。所以都不用姜尚真秋后算账,报什么仇。

不管山上山下,好人坏人,人心善恶,成年男女谁没有几坛深埋心底的伤心酒?只是有些是忘了放在哪里,有些是不敢打开。人生路上,每一次敢怒不敢言,还要与人低头赔笑脸之事,可能都是一坛苦酒,大概苦酒多了,接连成片,就是苦海,最后教人只能闷不吭声。

崔东山眺望远方,眉眼柔和,道:“先生希望落魄山永远是今天的落魄山,我希望先生永远是明天的先生。”

陈平安笑道:“为何不是今天的先生?”

崔东山趴在栏杆上,笑眯起眼,喃喃道:“学生相信每个明天的先生,一定会比今天这个更好吧。”

陈平安伸手按住白衣少年的脑袋,然后抬起手掌,双指弯曲,一记栗暴重重砸下,道:“还说落魄山的风气,不是你带歪的?!”

远处小米粒扯了扯裴钱的袖子,伸手挡在嘴边,偷偷笑道:“裴钱裴钱,你瞅瞅,大白鹅肯定又说错话嘞。”

裴钱笑道:“别喊大白鹅,小师兄最喜欢记账。”

小米粒笑哈哈道:“喊的喊的,有事就喊小师兄,没事就喊大白鹅。”

裴钱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话,谁教你的,没有人教吧,肯定是你自学成才,对不对?”

小米粒讶异道:“啊?”

眼神示意裴钱,给个暗示,我好回答这个难题。

裴钱抬起胳膊,弯曲手指,轻轻拧转手腕,呵了口气。

小米粒懂了,立即大声嚷嚷道:“自个儿开窍,自学成才,没人教我!”

崔东山转头笑呵呵。

小米粒咳嗽一声,转过身,使劲给大白鹅使眼色,斜瞥裴钱。

崔东山大喊道:“大师姐,右护法好像在与我暗示些什么。”

小米粒赶紧拦在裴钱和大白鹅之间,蹦跳起来,使劲挥手,遮挡裴钱的视线,喊道:“裴钱裴钱,没有的事,大白鹅在挑拨离间哩。”

结果崔东山挨了陈平安一栗暴,小米粒挨了裴钱一栗暴,双方都不赚不亏。

崔东山抱着脑袋,转头笑道:“先生,乘渡船是为了省钱,就只能是这么慢悠悠回乡了,先生有事要忙,不如御风去往京城更快。”

陈平安点点头,觉得可行。落魄山一向秉持勤俭持家的传统,不能稍微有点家业,就大手大脚。所以之后就带着宁姚离开龙舟渡船,联袂御风远游。

小米粒抱住栏杆,拿脸蛋蹭了蹭胳膊,好人山主又忙去喽。

崔东山坐在栏杆上,一点一点挪动屁股,道:“小米粒,咱俩唠唠嗑呗?”

小米粒忙着想事情,又埋怨大白鹅的不仗义,故意不去看他,她只是笑呵呵道:“你是谁啊,我认识的大白鹅可大度,小师兄可厉害,某人半点都不像他唉,一颗瓜子那么小都不像。”

崔东山一个后仰,身形倒转,飘落在地,陪着小米粒一起抱住栏杆。

裴钱犹豫了一下,问了些那位大骊太后的事情。当年在陪都战场,裴钱是有所耳闻的。

崔东山笑着说没什么可聊的,就是个死守着一亩三分地、见谁挠谁的妇道人家。

小米粒对这些不感兴趣,听了也记不住。

以前裴钱个儿只比自己高一点点的时候,每天一起巡山贼好玩可有趣了。

去跟老厨子讨要几块布,学那演义小说上的女侠装束,让暖树姐姐帮着裁剪成披风,一个手持绿竹杖,一个手持金扁担,两人呼啸山林间,一路过关斩将,只要她们跑得够快,披风就能飞起来。

每次落魄山下大雪的时候,裴钱就让她站着不动,变成一个大雪人,暖树姐姐不是拎着炭笼在檐下等着,就是在屋内备好火炉,哈哈,她是大水怪唉。

还有一次裴钱拉着她躲在拐角处,事先约好了,要让老厨子领教一下什么叫天底下最厉害的暗器。最后就是她站定,点点头,裴钱伸出双手,啪一下攥住她的脸,然后身形踉跄一下,一个又一个旋转,旋到路中央,就刚好将她丢出去,结果老厨子也有几分真本事,勉强将她接住放在地上。可老厨子还是被吓得不轻,不断挪步后撤,双手胡乱出拳,最后站定,好不容易瞧得真切了,老厨子就老脸一红,悻悻然说这样的江湖暗器,我走遍江湖,翻遍小说,都还是闻所未闻啊,委实是措手不及了。

每逢雷雨天气,她们就并排站在竹楼二楼,不知道为什么,裴钱可厉害了,每次手持行山杖往雨幕一点,就会电闪雷鸣,她问裴钱是怎么做到的,裴钱就说,小米粒啊,你是怎么都学不来的,当年师父就是一眼相中了我的习武资质。

等到裴钱长大以后,她们俩就不太这么闹了。

裴钱还说,陈灵均跻身元婴境后,其实一直是故意压着身形不变,不然至少是一位少年容貌的修道之士了,愿意的话,都可以变成约莫及冠岁数的山下俗子身形。小米粒就问为啥哩,不钱白长个儿,不好吗。裴钱笑着说,他在等暖树姐姐啊。小米粒立即懂了,景清原来是喜欢暖树姐姐啊。裴钱提醒她说,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别去问暖树姐姐,也别问陈灵均。她就双指并拢,在嘴边一抹,表示明白。

裴钱又说,你以后独自巡山的时候,如果在台阶遇到岑鸳机走桩练拳,可以脚步不停,只是别忘了与岑鸳机打声招呼,不管对方答不答应,你就当一门课业去做,哪次忘记了也没关系,下次补上就是了。小米粒觉得这事不难,只是问裴钱为什么。裴钱笑着说,在师父眼里,岑姐姐是一位真正的纯粹武夫。听到这里的时候,小米粒一边点头一边伤心,裴钱都不喊那个绰号了啊。好在裴钱很快补了一句,你以后当面喊她岑姐姐,咱们背后继续喊她岑憨憨。

裴钱看见小米粒一直在发呆,忍不住问道:“想啥呢,有心事?”

小米粒松开手,落在地上后,使劲点头,伸出手掌,然后握拳,道:“这么大的心事!”

然后重新摊开手,小米粒嘿嘿笑道:“嗖一下,就没事喽。”

层层云海之中,两抹身形一闪而逝,若是俯瞰山河,如丝线蜿蜒。

在宁姚视野中,陈平安好像在练习一门上乘遁法,身形化作十数条剑光,轰然而散,只是最终被迫重新凝聚身形之时,总会歪七倒八,重新画弧掠至宁姚身边,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宁姚这才想起,喜欢什么都学的陈平安,好像唯独没怎么研习保命的遁术,这其实在山上谱牒仙师当中并不常见。

宁姚反正闲着也没事,稍稍上心,看他几次施展过后,心意转动,身形悄然散作十八条剑光,最终在数十里外的云海上空,凝聚身形,踩云悬停,安静等待身后那个家伙。

陈平安跟上宁姚,在那之后就不再演练这门遁术了。很快,两人御风路过一座仙家门派,翠岭高耸,古亭翼然,府邸依山而起,山中有瀑,崖有红漆榜书,刚好有一拨彩衣仙子手提篮,好像要去某地采制香,莺莺燕燕,欢声笑语,瞧见了两道惊若翩鸿的御风身形,她们立即止步停下言语,投去好奇视线,莫不是一对出门游历的山上道侣?

宁姚问陈平安知不知道是什么门派,陈平安就将这个小门派的历史渊源娓娓道来,宁姚抬了抬下巴,问有没有认识的,需不需要打声招呼。陈平安笑着说不用不用,只是听说过,半点不熟。

等到她们再稍稍认清了那过路男子的面容,突然有女子率先惊呼出声,雀跃不已,赶紧与身边师姐妹们说,是落魄山那位青衫剑仙!

原来先前那场正阳山问剑,这座仙家门派的修士,也曾凭借镜水月看了一半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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