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微笑道:“怎的,你那剑修朋友是去过孙巨源府邸喝过酒,还是去妍媸巷找我喝过茶?”
杨确沉默片刻,缓缓道:“酒铺,印章,赌庄。再多,陈剑仙就莫要试探了。”陈平安双手笼袖,思量片刻,点点头,笑眯起眼:“看在你那个不知名朋友的面子上,你可以让开了,今天问剑,与你无关。反正这锁云宗,杨确的宗主头衔就是个摆设,和太徽剑宗的恩怨所在,也主要是你那个飞卿师伯管不住嘴。”
杨确当真后退一步,看架势是全然不顾宗门声誉了,打算和崔公壮这半个外人一起置身事外。
在自家地盘却沦为孤家寡人的魏精粹,忍不住转头大骂道:“杨确!遇敌问剑,不战而退,竟然袖手旁观,锁云宗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你杨确以后还有什么颜面以宗主身份在祖师堂为人递香,向历代祖师敬香?!”
仙人祖师的嗓门很大,估计今夜祖山群峰都听见了这番言语。
杨确神色淡然,轻声道:“总好过锁云宗今夜在我手上断了香火,以后这宗主之位魏师伯是自己来坐,还是让给那对漏月峰师徒,师侄都无所谓,绝无半句怨言。”
陈平安双手笼袖,摇摇头:“别吵吵,赶紧让出道路,等我们走后,你们连夜修缮祖师堂的时候,有大把工夫可以闲聊。是当长辈的清理门户,还是当晚辈的欺师灭祖,都随你们。”
陈平安再对九境武夫崔公壮怒目相向:“你这厮年纪不大,毫无武德,习武之人,轻慢急躁,沉不住气,怎么能行,三人当中,老夫看你最不顺眼,等会儿就将你绑了石头,沉水种。”
崔公壮听得头皮发麻,立即聚音成线,和这位剑仙密语致歉道:“陈剑仙息怒,先前是崔公壮眼拙,又被这劳什子的客卿身份害了,不小心冒犯了剑仙前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具体该如何责罚,剑仙前辈只管发话,崔公壮绝无二话,更无怨言。”
自己作为九境武夫,在看家本领的拳脚一事上竟打不过这个颜色常驻的得道剑修,还不得不披挂上三郎庙灵宝甲和兵家金乌甲,崔公壮甚至都在怀疑眼前的年轻剑修是不是那个在南婆娑洲开宗立派的老剑仙齐廷济。
不过听闻齐廷济姿容俊美,眼前这位好像相貌有些不符,崔公壮就有些吃不准真假了,但万一是老剑仙在覆面皮之外,犹有障眼法蒙蔽锁云宗修士呢?
陈平安冷笑道:“是死罪还是活罪,是你说了算的?”
崔公壮心中悚然,叫苦不迭,山上四大难缠鬼,剑修居首,那么最难缠的当然是剑修里边境界最高的那撮上五境剑仙。
魏精粹这位老仙人境竟是一甩袖子,转身就要离去,还撂下一句:“杨确,你今夜一术不出,主动让出道路,任由外人糟践祖师堂,还要拦阻我出手,连累锁云宗威名毁于一旦。”
养云峰山上无数条金线纵横结网,飞卿老祖御风不易,所幸这难不住一位神通广大的仙人,他手指掐诀,宝光一闪,使了一门宗门秘术,竟是身形化作一只巴掌大小的飞雀,小心翼翼避开那些规矩森严的金色剑光。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飞雀,去势如电抹。与此同时,漏月峰那边月光浓郁的孔洞骤然亮起,好似架起一座仙桥,要接引老祖师返回修道之地。
刘景龙突然笑道:“道理没讲完,我让你走了吗?”
养云峰与漏月峰之间,金色丝线的剑光切碎了无数皎皎月光,金银两色,交相辉映。
魏精粹身形所化的那只雪白飞雀仿佛被拘押在了一处栅栏细密的剑光牢笼之中。
怒喝一声,魏精粹祭出一尊金身法相,法相手托一把镇山之宝奔月镜,镜光莹然,如白龙汲水,凝聚起漏月峰一处深潭的所有月魄精华,又用身上一件半仙兵品秩的碧螺翠绿法袍强行撑破牢笼。对着养云峰上的两位剑修,魏精粹法相高举手臂,宝镜内出现了一位身姿婀娜的飞升女子,彩带飘摇,脚踩一轮明月,恍若一位御风乘月的远古神女。
刘景龙伸手握住一把由身边剑光凝聚而成的长剑,朝魏精粹金身法相的持镜之手一剑劈出。
陈平安知道这一手剑术,是上任宗主韩槐子的成名剑招之一大工斩玉,最适宜剑修之间的捉对厮杀。
果不其然,魏精粹金身法相不但被斩断一臂,而且在剑气冲击之下,整条胳膊顿时玉碎天地间,巍峨金身的白玉碎屑纷纷如雨落,就像养云峰的白云被仙人揉碎,下了一场白雪。
只是这位飞卿仙人的宝镜和断腕依旧悬空,月光如瀑布倾泻而来,就像一条滔滔大水,从黄河洞天流落人间。
刘景龙轻轻抖腕,剑光绕弧,养云峰上随之异象横生,霞来鳞攒聚如市,天地艳红,山晚气聚起澜,云雾升腾。潮水带星走,剑光点点璀璨银河;天浮鱼肚白,天地雪白茫茫一片。一座锁云宗的众多修士,今夜此刻再不见什么魏精粹金身法相,唯有太徽剑宗剑光的法天象地。
杨确见奔月镜现世,心中大恨,历代锁云宗山主按例都会承袭此宝,并炼化为本命物。当初杨确跻身玉璞境,得以担任宗主,师伯魏精粹却以杨确的玉璞境尚未稳固,暂时无法炼化重宝,免得出了纰漏作为理由,不交出奔月镜,结果一拖再拖,就拖了足足三百年之久。可事实上,谁不知道号飞卿的魏精粹根本早已将这件宗门至宝视为禁脔,不容他人染指,当作自身大道所系的囊中物了?魏精粹打了一手好算盘,只等祖山诸峰他这一脉当中有哪个嫡传再传跻身了玉璞境,他自有手段迫使杨确让贤,更换宗主,到时候一把奔月镜,魏精粹还不是左手给出右手就拿回,做个样子过过场而已?
陈平安来到崔公壮身边,崔公壮下意识掠出数步,不等他悻悻然如何以言语掩饰尴尬,陈平安就如影随形,又来到了他身边。陈平安双指并拢,轻轻敲击九境武夫崔公壮的肩头,只是这么个轻描淡写的动作,就打得崔公壮肩头一次次歪斜,一只脚已经深陷地面。崔公壮再不敢躲避,肩头剧痛不已,只听陈平安赞赏道:“兵家金乌甲,一直听说却未能亲见,实在是身为剑修,炼剑耗钱,囊中羞涩,从无出手阔绰的光阴,估计哪怕瞧见了都要买不起。”
崔公壮额头渗出汗水,忍着肩头几乎被敲碎的疼痛,颤声道:“陈剑仙若是喜欢,晚辈愿意送给前辈当作见面礼。”
陈平安埋怨道:“送?不能够。只是借。君子不夺人所好,只是借我欣赏几天,以后会还给你的。”
崔公壮笑容尴尬,心想咱俩最好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吧。破财消灾,老子就当用一枚兵家甲丸送走了你这尊瘟神老爷。
这点江湖规矩,崔公壮还是懂的,况且身上这件兵家宝甲今晚怎么走的,当初就是怎么来的。所以崔公壮一脸果决,毫不心疼,金光灿灿的金乌宝甲瞬间凝为一枚甲丸,他弯腰低头,双手奉上,递给那位陈剑仙。
陈平安收入袖中:“不打不相识,以后常往来。一来二去,就是朋友了。”
崔公壮笑容苦涩。
陈平安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眼角余光瞥了瞥那件三郎庙灵宝甲。
崔公壮疑惑不解,故作不知。想着一位剑气长城的堂堂剑仙,总不能真这么厚脸皮,借走了一件金乌甲,再对一件三郎庙灵宝甲起念头,大家都是出门行走江湖,不得做人留一线?
陈平安说道:“听不懂人话?一来二去,字面意思,光练拳不读书怎么成?我今天来了养云峰,是一来,对也不对?这兵家甲丸就是一去,是也不是?”
青衫背剑的外乡剑仙说这话的时候,双指就轻轻搭在崔公壮肩头,继续将那苦口婆心的道理娓娓道来:“再说了,你身为纯粹武夫,还是个拳压脚跺数国大好河山的九境大宗师,武运傍身,就等于已经有了神灵庇护,要那么多身外物做什么,鸡肋不说,还显累赘,耽误拳意,反而不美。”
崔公壮强忍着肩头震动和心中惊骇,伸手拈住法袍衣角,轻轻一扯,一件三郎庙灵宝甲缩为一张金色材质的绢布符箓,他向姓陈的剑仙点头道:“前辈所言极是,是晚辈迟钝了。”
陈平安收下那张价值连城的符箓宝甲,变指为掌,轻拍崔公壮肩头:“我这个人,不是遇到有缘人,一般不将道理白送,今夜相逢,不打不相识,就送你一句江湖老话:平生莫做皱眉亏心事,不信各自回头看后头。”
崔公壮心中哀叹不已,没完没了,怎么样是个头?难道剑气长城的剑修都是这么个言语若飞剑戳心的德行吗?
陈平安手掌瞬间五指如钩,一把攥住崔公壮的脖颈,随便将其高高提起,笑道:“你想岔了,剑气长城的剑修一般都没有我这好脾气,你是运气好,今天碰到了我。不然换成齐老剑仙、米大剑仙之流,你这会儿就已经走在投胎路上了。破财消灾?错了,是你的买命钱。以后百年之内,我都请杨宗主帮忙盯着你,再有类似今天这种武德不足的勾当,我得空了,就去北边的云雁国拜会崔大宗师。”
崔公壮双脚离地悬空,眼眶布满血丝,瞧着模样有些瘆人。他双腿抽搐了几下,就如同秋后蚂蚱蹦了几下,看得一旁的杨确眼皮子发颤。
此人真是剑修?而不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止境武夫?
客卿崔公壮的九境底子在北俱芦洲一众山巅境武夫当中不算太好,可也不算差。
之所以能够成为锁云宗的首席,就是魏精粹看中了崔公壮将来有几分希望跻身传说中的止境。
陈平安皱眉道:“不说话,就是不答应?”
崔公壮试图强提一口纯粹真气,不过竟当场崩散了,故而已经脸色涨红变紫,再转为铁青,双手双脚皆颓然下垂,有些眼了。
陈平安松开手指,头晕目眩的崔公壮摔落在地。他蹲在地上,低着头咳嗽不已。
陈平安笑道:“演什么戏?拙劣得我都不好意思看。你再不起来,我就一脚送你个八境武夫当回礼了。”
崔公壮立即起身,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低头抱拳道:“谢过前辈不杀之恩,感激不尽,以后山下百年,崔公壮一定夹着尾巴做人,关起门来好好习武练拳,不枉费前辈今天的指点。”
陈平安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刘景龙那边已经收剑。
老仙人魏精粹被钉入了漏月峰的一处石壁中。
刘景龙以心声问道:“那把奔月镜,你要不要带走?”
陈平安气笑道:“像话吗?我们今天是来问剑的,又不是杀人夺宝来了。这种事情传出去,你这太徽剑宗的宗主还要不要名声了?”
之后就是崔公壮胆气尽碎,宗主杨确让出道路,主动撤掉养云峰祖师堂禁制,任由刘景龙收拢群峰剑气,只将祖师堂一横一竖变成四块。
陈平安则从背后拔剑出鞘,手持夜游,一剑横扫,将一座锁云宗祖师堂上下对半分。
崔公壮在这一刻心死如灰,那位青衫客果然是位剑仙。
两道身影化虹离去。
锁云宗上上下下,修士们一个个如丧考妣,宗门遭此大劫大辱,竟是被两位剑仙一路登山拆掉的祖师堂,从今往后要被一洲修士看几年热闹?
唯有宗主杨确神色自若,没有半点悲愤神色。他从袖中摸出一枚云纹玉佩,心念一动,就要启动阵法中枢,着手修缮祖师堂,不承想祖师堂阵法好像再次被问剑一场,一条横线上,梁柱、墙体的崩裂声响如爆竹声连绵不绝。杨确皱眉不已,凝神定睛望去,发现那个叫陈平安的青衫剑仙,一剑横扫拦腰斩开祖师堂之后,竟然使得整座祖师堂出现了一条不易察觉的微妙裂缝,剑气却始终凝聚不散,好似虚托起上半截祖师堂。
杨确心中凛然。
崔公壮揉了揉脖子,心有余悸,去他的首席客卿,老子以后打死都不来锁云宗蹚浑水了。
杨确转头以心声笑道:“崔首席,开两瓣绝无相同,与此同理,一道剑光不会落在同一处,以为然否?”
崔公壮犹豫一番,不愿就此与锁云宗分道扬镳,这会让杨确和魏精粹面子上太难堪,就找了个折中的法子,聚音成线,悄然说道:“我这客卿头衔可以保留,只是近百年内,我是不会参加任何一场养云峰祖师堂议事的了。”
杨确点头笑道:“没有问题。”
崔公壮感慨一声:“杨确,你若是当个名副其实的宗主就好了。”
杨确洒然笑道:“很难,争取。”
崔公壮深深看了眼这位玉璞境,点头致意,以往与仙人境魏精粹交往更多,他打定主意,以后要与这个杨确多多往来。
杨确看了眼祖师堂,干脆就这么暂时搁置,反正明天就有可能更换宗主,何必多此一举。
陈平安和刘景龙离开锁云宗山水地界后,刘景龙先飞剑传信太徽剑宗祖师堂,按照陈平安的意思,不在那边碰头,而是让宁姚一行人直接去往龙宫洞天,陈平安随即祭出一把笼中雀,和刘景龙一起悄然重返养云峰辖境高空。刘景龙觉得凭借陈平安那张来自鬼斧宫的驮碑符隐藏踪迹意思不大,便直接画出一座阵法,然后两人开始俯瞰山河,就像在守株待兔。
陈平安摘下养剑葫开始喝酒。刘景龙盘腿而坐,反正目之所及,皆在本命飞剑所在的规矩之内。
陈平安笑问道:“山上的飞剑传信,你我追上不难,只是禁制极难打开,何况是锁云宗这样的大宗门,可别害我白等。”
刘景龙说道:“阵法解禁一事,我还是有点信心的。”
先前双方问剑完毕,御风离开养云峰,陈平安说那个宗主杨确,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能就这么离开,得看看此人有无隐藏后手。刘景龙就陪着陈平安来到此地,静待锁云宗诸峰有无一两把传信飞剑离开山头。
陈平安喝了口酒,说道:“杨确此人,城府很深。先前在养云峰那边,我试探了一次,没有结果,就干脆让他觉得我已经信以为真,有点像是以怀疑打消怀疑的路数,在故意画蛇添足。我差点就信了,误以为是山上仙师的偏门路数,不过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趟锁云宗之行,我不觉得只有一个魏精粹就可以让锁云宗的门风变成这个鸟样。”
刘景龙递过一本厚册子:“除了琼林宗,还有些怀疑对象,都在上边了。其中记载杨确有一门罗盘炼字法,此法不在锁云宗祖师堂术法之内,对外宣称是一门辅助寻找破碎洞天福地这类秘境的格龙之术,是杨确年轻时候偶然所得,我对此有过数次推演,没那么简单,估计最能识破修士身份。比如见着了我,我猜测杨确那本命罗盘之内,就会有‘太徽剑宗’‘刘景龙’等字浮现,然后串联起来,就是个真相。不过这门秘法肯定有些规矩限制,不可能毫无缺漏,不然只是这桩秘术就可以让杨确惹来杀身之祸。”
“这门术法,简直就是行走江湖的必备手段,有机会定要向杨宗主讨教讨教,学上一学。”陈平安点点头,直接将册子翻到锁云宗那边,仔细浏览起杨确的修道生涯,不多,就几千字。
刚好炼字一途,自己还算小有心得,又在功德林那边学了一手尚不娴熟的儒家破字令。
刘景龙问道:“打算在这边待几天?”
陈平安想了想:“三天就差不多了。我着急赶回宝瓶洲。”
刘景龙说道:“没事,我可以在这边多留一段时间。”
陈平安摇头道:“你好歹是一宗之主,因私废公要不得。”
刘景龙笑道:“那你是不知道我的师父,还有祖师爷,他们在年轻的时候为了朋友是如何假公济私的,事后到了太徽剑宗祖师堂挨罚,祖师爷们又是如何一边当面骂,一边转头笑的。只不过这些事情,档案不录,外人不知,都是自家门内一代代口口相传。”
刘景龙突然眯起眼:“来了。我留在这边继续盯着,防止有其他的漏网之鱼。”
陈平安站起身,刘景龙看了眼那把传信飞剑的去向,向陈平安报了一个大致方位,选了一处山头作为出手之地,让陈平安在那边以雷法凝聚风雨异象,拦截飞剑,带回这边后,刘景龙自会帮忙解禁飞剑,不损丝毫山水禁制,就可以取出密信一阅,看过内容之后再飞剑。
练气士当中有些拥有独门秘术的山泽野修,往往是些境界不低的陆地神仙,会被骂作山上“捕鱼人”,所做勾当,就是伺机截获传信飞剑,美其名曰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只不过得手之后,飞剑自然就会毁弃,多少会留下点蛛丝马迹,绝对做不到刘景龙这般“完好无损,物归原主”。
陈平安悄然远去,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已返回,手心处小心翼翼拘押着一柄篆刻云纹的袖珍飞剑。
刘景龙手指画符,一边分出心神俯瞰锁云宗山河,一边破解飞剑层层禁制,抽丝剥茧,水到渠成。
陈平安双手笼袖蹲在一边,看得目不转睛,刘景龙也无所谓这门符箓神通会不会被偷学了去,结果陈平安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摇摇头:“学不会。”
刘景龙笑道:“符箓一途,那些攻伐大符,看似步骤烦琐,实则往往脉络简单,不过需要宗门秘传的独门道诀,这就是一道无形中的天堑,而飞剑传信一道的山水符箓,需要的是拆解之人所学驳杂,不能在任何一个环节抓瞎,再来提纲挈领,自然就可以迎刃而解,比如这把锁云宗的传信飞剑,巧妙之处不仅仅在于漏月峰的月魄‘挂钩’纹路,配合那处老龙潭水纹倒影,以及小青芝山那壁榜书的笔画真意,真正难关,还是夹杂了几道宗门之外的秘传符箓,我喜欢看杂书,只是凑巧都懂。”
陈平安点头嗯嗯嗯:“凑巧凑巧,刘酒仙说得轻巧。”
刘景龙停下手上解禁动作,抬头微笑道:“刘什么?”
陈平安笑哈哈道:“刘剑仙不喜欢喝酒,别人不知道,我会不清楚?”
刘景龙打开全部禁制后,取出一封密信,是锁云宗漏月峰一位名叫宗遂的龙门境修士,元婴境老祖师的嫡传弟子之一,寄给琼林宗一位名叫韩铖的修士的。宗遂此人没有用漏月峰的山门剑房,还是很谨慎的。
刘景龙提醒道:“在第三十九页,有韩铖的粗略记载,以后我会多留心此人,找机会再补上些内容。”
陈平安翻到册子那一页。
放回密信后,刘景龙就像个夜游园子的游客,对传信飞剑一一开门又一一关门,没有任何细微处的缺漏,脚印都没留下一个。
之后三天之内,陈平安来来去去,十分忙碌,他就这么拦阻飞剑收信,然后让刘景龙负责揭信,两人一起看完信后陈平安再放走传信飞剑。绝大多数信件都是锁云宗修士向山上好友的通风报信,主动说起了锁云宗这桩问剑风波,各有谋划,甚至有一位在山上修行的祖师堂元婴境供奉打算就此脱离锁云宗,撇清关系,免得被殃及池鱼,还要再找个机会,向太徽剑宗示好一番,在山上放出几句好话……世间百态,人心变化,好像在十几封密信里边就一览无余了。
有两封密信不曾署名,而收信山头是连刘景龙都不曾听闻的山上小仙家,不过在这之后,刘景龙就会去各自拜访一趟。
其中一封飞剑传信简明扼要,就三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