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祖师堂内

山风阵阵拂过,一袭青衫背剑,大袖飘摇。

面对着眼前众人,山主陈平安猛然抱拳致礼,对面众人肃然回礼。

陈平安率先跨过祖师堂大门。

霁色峰祖师堂内悬三幅挂像:文圣、齐静春、崔诚。

一袭青衫站在最前方,双手持香。

陈平安身后,是他的学生崔东山,弟子裴钱,学生曹晴朗。

落魄山掌律长命,账房韦文龙。

山巅境武夫朱敛,远游境卢白象,金丹境瓶颈剑修隋右边,远游境魏羡。

陈灵均,陈如初,石柔。

落魄山护山供奉、右护法周米粒。

蒋去,张嘉贞。赵树下,赵鸾。

岑鸳机,元宝,元来。真名周俊臣的阿瞒。

仙人境剑修姜尚真。远游境巅峰种秋。玉璞境瓶颈剑修米裕。元婴剑修崔嵬。

记名供奉:

目盲道人贾晟,赵登高,田酒儿。披麻宗元婴修士杜文思,金丹剑修庞兰溪。

狐国之主沛湘,元婴水蛟泓下,棋墩山云子。

九个剑仙坯子:何辜,于斜回,程朝露,纳兰玉牒,姚小妍,虞青章,贺乡亭,白玄,孙春王。

观礼之人:

刘羡阳。李二,李柳,韩澄江。林守一,于禄,谢谢,董水井。

北岳山君魏檗。太徽剑宗刘景龙,弟子白首。龙泉剑宗开山大弟子董谷。鳌鱼背刘重润。老龙城范二,桂夫人、弟子金粟,孙嘉树。浮萍剑湖嫡传陈李、高幼清。春幡斋剑仙邵云岩,倒悬山梅园子酡颜夫人。书简湖真境宗李芙蕖、周采真。披麻宗财神爷韦雨松。彩雀府府主孙清,弟子柳瑰宝。云上城徐杏酒,记名供奉桓云。皑皑洲剑仙谢松,弟子举形、朝暮。风雪庙大剑仙魏晋。指玄峰袁灵殿。金乌宫元婴剑修柳质清。中土神洲郁狷夫,邵元王朝林君璧。

今天的霁色峰祖师堂内,剑修极多,武夫极多,而那个站在最前方的山主,远游归来的陈平安,既是剑仙,也是止境武夫。既是宝瓶洲落魄山的山主,也是曾经剑气长城的隐官,更是浩然天下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

很快,整个浩然天下就会知道,那个隐官陈十一,叫陈平安。

众人跟随山主陈平安敬香拜挂像,作揖三拜,然后各自按照礼敬顺序,插入香炉。陈平安作为东道主,还需要与每一位观礼之人还礼致谢,光是此事,就耗去了足足三刻钟。

三幅挂像下,一桌两椅,一张空悬,一张属于陈平安。陈平安始终没有落座,一袭青衫的男子背朝挂像,面朝祖师堂大门,与上香的众人一一还礼。三十六位观礼客人,要么与陈平安微笑点头致意,哪怕言语也极为言简意赅,最多轻轻道贺一声,没有谁会在这种关头与他过多寒暄客套。

在谱牒上姓名为陈如初的暖树因为担任山水唱诵的香使女官,所以得以站在山主陈平安身边。她需要喊出观礼上香客人的名字及宗门山头,最后跟随山主一起与那位客人还礼。

陈平安率先落座,主客双方随之纷纷落座,井然有序。

今天霁色峰祖师堂的座椅分为三种,第一种当然是有资格参与霁色峰祖师堂议事的,属于在落魄山祖师堂已经拥有了一张“雷打不动”的座椅,除了陈平安,还有崔东山、裴钱、曹晴朗。此外,朱敛、周米粒,隋右边、卢白象、魏羡,周肥、种秋、郑大风,陈灵均、陈如初也在此列。当然,这类椅子会在今天增添几把,例如长命、韦文龙,米裕、崔嵬、沛湘、泓下。

第二种是虽然列入祖师堂山水谱牒,但是按照辈分属于再传的嫡传弟子,例如岑鸳机、元宝、元来等人。再就是一般的供奉、客卿,例如骑龙巷贾晟师徒三人以及披麻宗杜文思、庞兰溪等人。而记名客卿,按照山上旧例,可以算是半个自家人。只是在落魄山这边,旧例之外又有新规矩,半个就是一个了。

最后便是那三十六位来自浩然各洲的观礼客人。

后两种椅子,只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搬出,供人落座。

陈平安独自一人坐在挂像下的椅子上,望向刚刚从中土神洲赶回宝瓶洲的学生崔东山,点点头。

崔东山破天荒将一袭雪白法袍换成了儒士青衫,站起身,轻声道:“裴钱,曹晴朗。”

裴钱和曹晴朗同时起身。

陈平安一样站起身,崔东山将从文庙取来的玉牒、金书,分别递给裴钱和曹晴朗,刚要挪步前行,将一件从文庙请出的礼器交与先生,陈平安却轻轻摇头,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摞书。崔东山会心一笑,也就无所谓这点规矩礼仪了,霁色峰祖师堂内都是自家人,没人会去文庙碎嘴。

金书玉牒,投书于天,化作一股清气,埋牒在地,与山水气运相融,分别用以昭告天地、一洲山河。

中土文庙赠送一件礼器,供奉在宗门祖师堂。陈平安也没有坏了这个规矩,只是却添了自家先生的著作,一并供奉起来。

曹晴朗从崔东山手中接过金书,朗声诵读内容。不过百余字,都是照搬一套古老礼制的文字。

裴钱接过玉牒后,有样学样,读了遍玉牒上边的文字内容。

无论是落魄山谱牒还是观礼之人,都早已再次起身,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繁文缛节。

宣读完毕,曹晴朗和裴钱并肩走出祖师堂,一个御风往高处去,一个去往山脚。

片刻后,两人在大门外碰头,一起返回祖师堂,先后说了一句“礼毕”,而后陈平安和崔东山分别将一摞书和文庙礼器搁放在桌子上,陈如初便嗓音清脆道:“礼成!”

宝瓶洲落魄山自即刻起,就已经跻身浩然宗门之列。

今天的祖师堂聚会,所有观礼之人所观之礼,当然就是落魄山的提升宗门之浩然头等大礼。

浩然天下的仙府山头想要跻身宗门,如果没有上宗的运作,一般流程,就是由祖师堂所在王朝的皇帝陛下先向中土文庙举荐,提升为宗门候补,在坐镇一洲天幕的某位陪祀圣贤认可之后,再交由中土文庙审查、勘验。文庙正副三教主、三大学宫祭酒负责一同批复此事,最终交由礼圣决断。七位儒家圣贤,只要其中有一人不点头,就休想跻身宗门。当然,历史上也曾有六人都已点头,唯独礼圣不点头的情况,只不过这种情况在万年历史上只出现过两次。

书简湖真境宗因为上宗是桐叶洲玉圭宗,又有荀渊的巧妙筹划,就其实与大骊宋氏皇帝关系不大。这是有些坏规矩的,所以姜尚真和韦滢先后两任下宗宗主,无论个人的性情、境界、手腕如何,在书简湖当家做主时都显得极为隐忍,重视与大骊铁骑的关系修缮,力求入乡随俗,将功补过。

而阮邛的龙泉剑宗以及昔年的宗门候补正阳山和清风城,三者就都需要大骊王朝皇帝宋和的举荐,最终也都顺利成了宝瓶洲的宗门。据说正阳山甚至已经着手筹备下宗多年,只是中岳山君晋青对此事始终态度模糊,大骊宋氏庙堂那边,宋和与宋睦之间也好像有些异议。宋和的意思,是正阳山的战功虽然不太够,但既然正阳山已经借来包括神诰宗、云林姜氏和老龙城在内的众多势力,就不妨顺水推舟,再扶持正阳山一把。但是本该与正阳山关系更为亲近的宋睦却说正阳山哪怕缝缝补补,在大骊山水功劳簿上凑齐了足够的战功,依旧缺了一大笔功德,哪怕宋氏举荐给了中土文庙,一样极有可能被打回,批复以“再议”二字。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是太平盛世了,不应该将正阳山喂得太饱,容易让其余宗门候补山头心怀怨怼,认为大骊王朝太过偏心。

宋睦在寄往京城御书房的那封密信的末尾写了一句话:除非正阳山的剑修敢去蛮荒天下开疆拓土,凭此战功积攒功德。

不管如何,落魄山终究是成了“宗”字头山门。

就当下这一刻而言,落魄山还会是浩然天下最“年轻”的宗门。

陈平安轻轻松了口气,抬手虚按两下,笑道:“都坐都坐,今天都是自家人,接下来我们都随意些,只要别袒胸露腹,或是脱鞋子盘腿坐,就没什么讲究了。”

在所有人都落座后,陈平安才坐下,笑望向落魄山右护法,轻声道:“米粒,端茶。”

“得令!”周米粒左右肩头一晃,赶紧滑下有些显大的椅子,挺直胸膛。

小姑娘满脸涨红:总算轮到自己露面了!她今天可是又多出了一个官职,茶水官!负责给祖师堂所有人端茶送水,多有面儿!暖树姐姐和景清都只是帮忙打下手的茶水副使嘞。周米粒这样想着,他们开始给所有人分发茶水,陈灵均负责从方寸物当中取出茶水,一手托一个茶碗,周米粒和陈如初负责递茶给人。

刘羡阳从周米粒手中接过茶水的时候,笑呵呵道:“哑巴湖的大水怪,名气真要比天大了。”

周米粒瞪了眼刘羡阳:我又不是那种计较虚名的。只是小姑娘一个没忍住,满脸笑容。刘羡阳伸手去揉她的脑袋,周米粒赶紧拿脑袋撞开,快步去给下一位客人恭谨端茶。

陈平安只是象征性喝了一口茶水,就放下茶杯。

落魄山的山水谱牒抬升一个大台阶,从原本的大骊礼部归档,变成了被中土文庙记录在册,显然有意无意绕过了大骊。没有向大骊宋氏讨要那份举荐,落魄山只是飞剑传信京城礼部,算是与大骊朝廷说了有这么件事,打过招呼而已。

观礼一事,陈平安其实只能算不陌生,因为只有一次,就是他早年游历青鸾国,路过青要山的金桂观时,那会儿身为金丹地仙的老观主张果要收取九名谱牒弟子。而登山之人,除了山泽野修,山上的谱牒修士观礼次数本都不该如此少。

相较于金桂观,霁色峰祖师堂哪怕是跻身“宗”字头这样的大典,都办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同样是跻身宗门的仪式,清风城和正阳山几乎都是从早办到晚,其间只是“请出”金书玉牒和文庙礼器这一件事听说就耗费了两个时辰。那个祖师堂唱诵官每每还会用上类似道门青词宝诰的拖腔,极缓极慢,而那不过百余字的金书玉牒在礼官捧出诵读之前,都会有各类兴师动众的庆贺仪式作为铺垫。例如正阳山剑修的联袂祭剑,用以祭奠祖师堂历代祖师,还要营造出六到九种不等的祥瑞气象,再通过山水阵法以及开启的镜水月传遍一洲山上仙家。此外,光是提供给观礼贵客的仙家茶水、山上瓜果,以及沿途栽种奇异草,仙鹤灵禽齐鸣在天,祖师堂礼制处都精心筹备了月余光阴,为此消耗的神仙钱更是以谷雨钱计算。而落魄山这边,就是清茶一碗待客而已。

刘羡阳莫名其妙跌了一境,但是无论本命飞剑、体魄神魂、气府经脉,都没有任何损伤,就只是一粒元婴,有等于无,极其古怪,阮邛才会答应让他留在铁匠铺子养伤。他笑眯眯地望着陈平安,每次视线交会,陈平安都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表情。

北岳山君魏檗是宝瓶洲历史上第一位上五境山君,如今又是首位等同于仙人境的大山君,所以前些年披云山又办了一场名正言顺的夜游宴。大战落幕后,各有战功捞到手,大骊多有封赏,所以各路谱牒仙师、山水神祇原本干瘪的钱袋子又鼓了起来,北岳地界不至于砸锅卖铁,哀鸿一片。

太徽剑宗上任宗主韩槐子战死于剑气长城,掌律老祖黄童战死在宝瓶洲中部战场,以至于如今整座宗门就只有宗主刘景龙这一位上五境剑仙,他的弟子白首结丹后得以开峰,成为翩然峰新任山主。白首今天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剑气长城的九个小屁孩里边有个叫白玄的小家伙总瞅自己,好像跟自己很熟的样子。

金乌宫柳质清、云上城徐杏酒都坐在刘景龙附近,两人都找刘景龙喝过酒,如今刘景龙享誉两洲的酒量,他俩功劳不小。再加上之后女剑仙郦采、老武夫王赴愬等人的推波助澜,算是有了定论——刘剑仙要么不喝,只要开喝,酒量就无敌。所以这次登门做客,刘景龙既是为落魄山道贺,也要与陈平安道谢。

龙泉剑宗的开山大弟子董谷,也就是刘羡阳的大师兄,如今是元婴境,却非剑修,他的师妹徐小桥则是金丹境剑修。另一个师弟谢灵是元婴境剑修,同时精通符箓、阵法,跻身宝瓶洲年轻十人之列,而且这些年中,名次不断提升,如今已经超过了风雷园元婴剑修刘灞桥。

宝瓶洲年轻十人之首是真武山马苦玄,其他榜上之人除了谢灵、刘灞桥,还有隋右边,以及云林姜氏的元婴修士姜韫和观湖书院那个当过三次君子、在“君子”“贤人”两个头衔上来来回回乐此不疲的周矩。剩下的四人,则是在大战当中崛起的新面孔,例如马苦玄的师伯、兵家修士余时务。

宝瓶洲还有候补十人,其中有正阳山的一个少年剑修,是个剑仙坯子,名为吴提京,在正阳山跻身宗门之时被正阳山山主收为关门弟子。

董谷坐在魏晋一旁,毕竟风雪庙算是龙泉剑宗的“娘家”,而魏晋如今又是当之无愧的宝瓶洲剑修第一人,董谷在魏晋面前自然十分恭敬。而在山上一向清高到孤僻的魏大剑仙对这个山泽精怪出身的龙泉剑宗大弟子也算破例了,言语虽然不多,但是带着几分笑意。要知道,魏晋是出了名的不会与人客气,哪怕是回到风雪庙,他也一样只去神仙台。先后两场问剑天君谢实,在剑气长城和宝瓶洲两处战场问剑大妖都是一言不发,唯有递剑而已。

孙氏家主孙嘉树和桂夫人的唯一嫡传金粟已经结为夫妻,也是一对山上道侣了。

趴地峰火龙真人的爱徒张山峰正在闭关,所以未能出席观礼。按照指玄峰袁灵殿的说法,小师弟张山峰此次是洞府境跻身观海境——当年青鸾国一别,张山峰都还不是中五境修士。

除袁灵殿外,张山峰的几个师兄,连同师父一起为他“护道”。也就是说,一位飞升境的火龙真人,以及白云一脉祖师,还有桃山一脉、太霞一脉,都在洞窟外为一个洞府境修士护道……这种事情,估计也就趴地峰做得出来。

不过所谓的护道,其实也就是几个师兄弟陪着师父他老人家一起唠嗑,摆好桌子,备好酒水,佐酒菜来几碟,瓜果一大盆,赏赏月色,看看风雨,静待师父的诗兴大发,打油诗来那么几首,然后一个个眼神真挚,拍案叫绝……袁灵殿看不惯那两个溜须拍马的师兄很多年了,尤其是这次,原本他都备好了笔墨纸砚,总觉得肯定可以扳回一局,不承想师父要他来落魄山观礼,没能派上用场。

李希圣带着书童崔赐正在游历流霞洲的天隅洞天;钟魁与骸骨滩鬼蜮谷的京观城城主高承在从蛮荒天下托月山重返浩然的亚圣护送下,跟随那个鸡汤老和尚一起去了西方佛国;白帝城城主的关门弟子顾璨如今身在扶摇洲,据说因缘际会之下,被他找到了一处小洞天秘境,正在闭关炼化;披麻宗宗主竺泉去了中土上宗;邵云岩与酡颜夫人联袂云游,来到了宝瓶洲。

邵剑仙当年让刘景龙和水经山卢穗一起帮忙带走春幡斋那串葫芦藤,结出的十四枚小葫芦最终瓜熟蒂落,春幡斋运道极好,其中竟然有十枚养剑葫。预期的七枚早已预定出去,如今邵云岩手上还有额外三枚品秩极高的养剑葫,此次来观礼的贺礼就是其中一对,寓意好事成双,同时算是帮了囊中羞涩的穷光蛋酡颜夫人一个大忙。不然酡颜夫人这一路走得惴惴不安,登山之前差点就要转头就走,打死都不敢见那位隐官大人了。邵云岩临时送她一枚养剑葫,她这才有胆子登山恭贺。

林君璧和郁狷夫是被崔东山“顺路”带来落魄山的,落魄山这次没有邀请春露圃修士。

趁着所有人都喝茶的间隙,陈平安与崔东山快速以心声言语,才知道这位学生这趟中土文庙之行确实很忙。

崔东山从桐叶洲大泉王朝动身,跨洲远游,先是去了趟功德林,见到了先生的先生,祖师老秀才,好得很,在那边与一个被誉为“天下儒者宗”的董老夫子,还有俱芦洲旧鱼凫书院的山长周密,仨臭棋篓子经常下棋。然后崔东山得了祖师爷的授意,先留下了那方藏书印,再得了祖师爷的口信,以及董老儿的一封书信,去礼记学宫找大祭酒。

而茅小冬辞去大隋山崖书院的副山长一职,进入三大学宫之一的礼记学宫担任司业一职,仅次于大祭酒。按照山上好事者以山水官场的算法,学宫司业一职低于大祭酒,却要略高于七十二书院的山长。

贤人君子,再“正人”君子、书院山长、学宫司业、学宫大祭酒、陪祀圣贤、文庙副教主、文庙教主,这就是儒家文庙相对比较按部就班的“官场进阶”了。

茅小冬带着李宝瓶、李槐,还有一拨学宫儒生一路南下,先后游历婆娑洲、雨龙宗、剑气长城,如今一行人应该身在剑气长城了,山水迢迢,所以错过了这场观礼。

崔东山与那学宫大祭酒一合计,就以礼记学宫茅司业的名义举荐落魄山提升宗门。崔东山还七弯八拐地找到了一位文庙老圣贤,辈分极高、功德极大的伏胜,于是手中就又多了一封举荐信。最后加上即将赶赴桐叶洲担任一座书院山长的周密,山长、司业、陪祀圣贤三封举荐信在手,再跑去中土文庙找到了副教主韩老夫子。

最终,三位正副教主和三位学宫大祭酒在文庙聚头议事,其中有两人希望“再议”,理由是既然落魄山的山主按照你崔东山的说法就“只是元婴剑修和九境武夫”,提升宗门,于礼不合,气得崔东山差点撒泼打滚,结果礼圣现身,只说了句“不用再议了”,那么自然就是不用再议了。

等到周米粒三个端茶,所有人又都喝过了茶水。

裴钱和曹晴朗已经搬了一套桌椅摆放在陈平安和长命的位置中间,是为提笔记录谱牒一事而准备,因为包括长命、米裕和韦文龙在内的一大拨谱牒修士,由于陈平安太多年不曾返回家乡,其实尚未真正记录在霁色峰祖师堂的山水谱牒上,是以今天就要补上。陈平安起身走向那张书案,笑道:“山水谱牒记录名字一事,按照山上规矩,本该是掌律执笔。我们落魄山小门小户,先前都没来得及设置掌律一职,所以今天我先代劳,等到我亲自为长命在谱牒上记名,再让长命坐在这儿。”

虽然包括裴钱在内的陈平安三名嫡传在敬香之时的所站位置仅次于山主陈平安,但是落魄山的座椅安置,最为靠近陈平安那张“头把交椅”的却是长命和韦文龙,然后才是裴钱他们三个。

这就是山上规矩。

长命站起身,先与山主作揖拜礼,再与众人作揖致礼。

其实所有离着落魄山比较远的观礼之人都很好奇这位身穿一件雪白长袍、笑容和煦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脱颖而出,一举成为落魄山的掌律。

落魄山的掌律祖师分量到底有多重,在座观礼之人,哪怕是像老龙城女修金粟这样找了个好师父又找了个好丈夫、始终不太需要理会山上事的人物,一样心里有数,很有数。陈平安本来就是一个出了名喜欢讲道理的人,而落魄山的掌律祖师就意味着是落魄山上唯一一个在名义上“道理”与山主陈平安一样大,甚至某些关头还要更大的超然存在。

陈平安在落魄山谱牒第一页写下“掌律,长命”,然后笑着搁笔起身,换成长命接替落座掌笔,写下“泉府府主,韦文龙”。

韦文龙起身先与陈平安抱拳致礼,然后与众人行礼,最后抱拳不放,望向那位传道恩师——春幡斋剑仙邵云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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