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老了江湖
落魄山。
今天的黑衣小姑娘因为昨夜做了个好梦,所以心情贼好,难得跑到一条溪涧边,解开小辫子,将脑袋探入溪水,然后站起身,学那大白鹅的步伐,又学那裴钱的拳法,绷着小脸,然后呼喝一声,在一块块石头上旋转飘荡,将手里边攒的瓜子壳当作那飞剑,嗖嗖嗖丢掷出去,丢完收工——又是无敌手的一天嘞。她一路飞奔回岸边,扛起金色小扁担,手持行山杖,大摇大摆去往山脚看大门。
这大半年来,她一个人巡山的时候多了一个爱好,就是大半夜结束看门后,会一路飞奔到霁色峰祖师堂,然后倒退而走,返回住处睡觉。
今天在山脚,坐在小板凳上看完大门,黑衣小姑娘看了眼黑漆漆的天色,将小板凳放回原位后,就又跑去霁色峰了。等到她倒退走到台阶边的时候,陈灵均就好奇地问道:“小米粒,你到底弄啥咧?”
周米粒腮帮子鼓鼓的,不说话,只是倒退而走。
陈灵均嗑着瓜子:“右护法,干啥锤子嘛,给我说道说道。”
周米粒咧嘴一笑,而后又赶紧抿起,继续一边倒退行走一边嗓音闷闷地道:“我在想着让光阴长河倒流嘞。你想啊,我以前巡山都是往前走,日子就一天天往前跑,对吧?那我要是每天都往后退……呵!我这么一说,你晓得为啥了吗?你就又不晓得了吧!我每天巡山步子跨得多大,这会儿步子多小?都有大讲究哩。”
陈灵均愣了愣,笑问道:“有用不?”
周米粒抬起持行山杖的那只手挠了挠头:“就我一个好像没啥大用哩。”
陈灵均收起瓜子,走到她身边:“那我陪你?”
周米粒摇头晃脑,开心坏了,喊道:“景清景清景清景清!”
夜幕中,陈灵均陪着周米粒一直走到了竹楼。
周米粒将绿竹杖和金色小扁担都放在桌上,盘腿坐着小声问道:“明儿还一起不?”
她说完挠挠头,嘿嘿笑了笑,大概是觉得陈灵均不会答应,谁知陈灵均点头道:“我喜欢睡懒觉,明儿你去门口喊我,记得多喊几声啊。”
周米粒就又喊了一连串的“景清”,然后趴在石桌上,皱着眉头,喃喃道:“好人山主是不是觉得咱们山上的右护法没啥用,有些丢人,所以就不乐意回家了啊?我想来想去,好人山主很喜欢你们每个人啊。景清,如果你陪我再走几天,还是没啥用,我就去哑巴湖了,说不定我一回家,好人山主也就跟着回家哩,对吧?”
一阵清风悄然拂过落魄山,一个温醇嗓音在周米粒身后响起:“我觉得不对呢。”
周米粒竖起耳朵等了会儿,感觉没后续动静了,就也没转头,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望向陈灵均,压低嗓音道:“景清,我在做梦哩,肯定是我刚在山门口打盹睡迷糊了……”
陈平安之所以没有继续开口言语,是在按照那本《丹书真迹》上边记载的山水规矩,到了落魄山后,就立即拈出了一炷山水香,作为礼敬“送圣”三山九侯先生。当陈平安默默点燃香火之后,青烟袅袅,却没有就此飘散天地间,而是化作一座袖珍山岳,如同一座落魄山显化而出的山市,只不过其上唯有陈平安一人的青衫身形。
陈平安差不多跨越了半洲山河,等于是暂借一位飞升境大修士的神通,迅速赶到了落魄山,当下还能逗留一炷香工夫,之后还要重返渡船,再继续赶路北归返乡。当下陈平安当然是真身至此,不过却是被一道玄之又玄的三山符箓拖拽而来。
依旧是青衣小童模样的陈灵均张大嘴巴,呆呆望向周米粒身后的老爷,然后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力道大了些,打得自己一个翻转,差点踉跄倒地。
陈平安一步跨出,先伸手扶住陈灵均的肩膀,再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让这个扬言“如今北岳地界,落魄山除外,谁是我一拳之敌”的大爷落座原位。
周米粒揉了揉眼睛,蹦跳起身,都没敢也没舍得伸手轻轻一戳好人山主,怕还是在做梦。她双臂环胸,紧紧皱起疏淡的两条眉毛,一点一点挪步,一边围绕着那个个儿高高的好人山主行走,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眼眸又带着笑意,小心翼翼问道:“景清,是不是咱俩合力,天下更无敌,真让光阴长河倒流了?不对哩,好人山主以前可年轻,今儿瞅着个儿高了,年纪大了,是不是咱们脑袋后边没长眼睛,不小心走岔路了……”
陈平安弯腰按住她的脑袋,笑道:“不是做梦,我是真回了,不过一炷香后还要返回宝瓶洲中部稍稍偏南的一处无名山头,但是最多一个月,就可以和裴钱他们一起回家了。这不着急来看你们,就用上了一张新学的符箓。”
周米粒一把抱住陈平安,哭喊道:“你带我一起啊,一起去一起回。”
陈平安有些无奈,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袋,始终弯着腰,抬起头,挥挥手打招呼,笑道:“大家都辛苦了。”
大管家朱敛、掌律长命、北岳山君魏檗都察觉到了那份山水异样气象,联袂赶来竹楼一探究竟。
朱敛笑道:“公子更有男人味了,浩然天下的仙子女侠们有眼福了。”
一袭雪白长袍的长命施了个万福,嫣然笑道:“长命见过主人。”
魏檗感慨万分,打趣道:“可算把你盼回来了,看来是小米粒功莫大焉。”
陈平安都没办法挪步,周米粒就跟当年在哑巴湖差不多,打定主意赖上了。
陈灵均终于回过神来,立即一脸鼻涕眼泪地扯开嗓子喊了声“老爷”,跑向陈平安,结果给陈平安伸手按住脑袋轻轻一拧,一巴掌拍回凳子,笑骂道:“好个走江,出息大了。”
陈灵均立即有些心虚,咳嗽几声,有些羡慕周米粒,用手指敲了敲石桌,一本正经地道:“右护法大人,不像话了啊,我家老爷不是说了,一炷香后就要神仙远游,赶紧的,让我家老爷跟他们仨谈正事。哎哟喂,瞧瞧,这不是北岳山君魏大人嘛。原来是魏兄大驾光临啊,有失远迎,都没个酒水待客,失敬失敬了啊。唉,谁让暖树那丫头不在山上呢,我与魏兄又是不用讲究虚礼的情分……”
魏檗微笑点头。
陈灵均呵呵一笑:瞧把你能耐得,一个不比碗口大多少的北岳山君,在大爷这落魄山,你一样是客人,晓不得知不道?以后那啥披云山那啥夜游宴,求大爷去大爷都不稀罕。
陈平安一回家,陈灵均腰杆子立马就铁骨铮铮了,见谁都不怵。
周米粒终于舍得松开手,蹦蹦跳跳围着陈平安,一遍遍喊着“好人山主”。
哈,好人山主这趟回家没有背个大箩筐呢,那也就是说,没有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站在箩筐里边哩。
陈灵均立即站起身,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石凳,还低头弯腰呵气吹灰尘,笑脸灿烂道:“老爷,这里这里,这儿坐……”
周米粒也没落座,跑去拿起了绿竹杖和金色小扁担,站在陈平安一旁,陪着陈灵均一起当门神。刚好三个空位,就留给朱敛、长命和魏檗坐。
陈灵均和周米粒各自掏出一把瓜子。周米粒是好人山主这边一半,其余三人均分剩余的瓜子;陈灵均是先给了老爷,再分给老厨子和长命,等到了魏檗面前就没了。陈灵均还故意抖了抖袖子,空落落的,歉意道:“真是对不住魏兄了。”
魏檗继续微笑,暂且忍他一忍。
陈平安笑道:“渡船还在宝瓶洲中部偏南的一个山头悬停,除了我,船上还有在云窟福地凑巧遇上的裴钱,陪我一起回来的姜尚真,以及我从剑气长城带回的九个剑仙坯子。孩子们年纪都不大,估计以后都要先安置在拜剑台练剑修行,你们如果有谁想要收弟子的,自己挑去。嗯,姜尚真以后就是咱们落魄山的首席供奉了,不过一个月后霁色峰祖师堂议事的时候,你们尽量让此事稍微曲折一些,好事多磨嘛。”
“我离开剑气长城之后,是先到造化窟和桐叶洲,之所以没立即赶回落魄山,还来得晚,错过了很多事情,其中原因比较复杂,下次回山,我会与你们细聊。在来的路上也有些不小的风波,比如姜尚真为了担任首席供奉,在大泉王朝蜃景城差点与我和崔东山一起问剑裴旻。不用猜了,就是那个浩然三绝之一的剑术裴旻。所以说,姜尚真为了这个‘板上钉钉’的‘首席’二字,差点就真板上钉钉了。这都不给他个首席,说不过去,天底下没有这么送钱还要送命的山上供奉。这件事,我事先跟你们通气,就当是我这个山主一言堂了。”
陈平安语速极快,神色轻松。终于不用使用心声言语或是聚音成线了。
朱敛与魏檗相视一笑。姜尚真这样的供奉,天底下独一份,上哪儿找去?确实得好好珍惜。至于一言堂不一言堂的,山主说了算。
长命笑眯起一双眼眸。能够重新见到隐官大人,她确实心情极好。
陈平安转头望向老厨子:“朱敛,所有当下在外不忙正事的,都召回落魄山,暂定一个月之后的霁色峰议事,最好都在。至于具体的日子,你和魏山君挑个黄道吉日。”
朱敛笑着点头:“公子返山就是最大的事,什么忙不忙的,公子不在家,我们都是瞎忙,其实谁心里都没个着落。”
陈平安忍住笑,伸出大拇指,嘴上却说道:“狐国搬迁一事,做得不厚道了。”
朱敛立即点头道:“公子不在山上,我们一个个做起事情来,下手难免没个轻重,江湖道义讲得少了,公子这一回家,就可以正本清源了。”
陈平安视线偏移,望向越发丰神俊朗的魏檗:“劳烦山君飞剑传信彩雀府米裕,再让咱们这位米大剑仙去披云山,从北岳山水谱牒上边抹掉‘余米’这个名字,投靠落魄山。咱们落魄山马上要提升为‘宗’字头,所以需要一位剑仙坐镇。除此之外,我还打算在桐叶洲北部地带选址下宗。我个人建议由曹晴朗担任下宗宗主,你们如有异议,当然可以再议,这件大事,我不会一言决之。”
陈平安瞥了眼那团从浓转淡的香火青烟山市,起身歉意道:“我得立即赶回去了,一个月后见。”
结果发现三人都有些神色玩味。
陈平安笑着给出答案:“别猜了,半吊子的玉璞境剑修、止境武夫气盛境,面对那个压境仙人的裴旻,只有些许招架之力。”
陈灵均抹了一把辛酸泪,惋惜道:“低了,比预期低了。不像话,太不像话,老爷教我好生失望,不比以前那么英明神武了……”
陈平安瞥了眼青衣小童,他立即止住话头,叹了口气,垂头丧气道:“老爷要骂就骂吧,我晓得自己在俱芦洲那趟走江对不住老爷。”
陈平安却伸手按住陈灵均的脑袋笑道:“你那趟走江,我听崔东山和裴钱都详细说过,做得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就不多夸你什么了,省得尾巴翘得比咱们魏山君的披云山还高。”
陈灵均猛然抬头,嬉皮笑脸道:“老爷不是怕我跑路,先拿话诓我留在山上吧?”
陈平安面朝竹楼,深深看了一眼二楼,背对悬崖,后退几步,然后轻轻抱拳,无声道别,脚尖一点,身形后掠,坠入一片过路的崖外白云中,整个人倏忽间凝为一粒芥子,金光一闪,缩地山河,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朱敛缓缓站起身,一只手掌抵住石桌,会心笑道:“恍若隔世,美梦成真。”
魏檗说道:“先宗门,再下宗,你们接下来又有的忙了。”
长命笑道:“按照山主的脾气,挣了钱,总是要出去的。”
陈平安一离开,陈灵均立即转身弯腰,伸出双手将桌上一堆瓜子迅速往魏檗那边一个“搬山”,抬头谄媚笑道:“魏大山君,招待不周,嗑瓜子啊,我家老爷余了好多。”
魏檗笑道:“这不好吧,我哪敢啊,毕竟是外人。”
陈灵均痛心疾首道:“谁昧良心将魏山君当外人?哪个?真是反了天!”
约莫三炷香工夫过后,陈平安就走过了“心中观想”之三山。距离渡船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是最后点香礼敬的,最北边的家乡落魄山则在中间,而他率先礼敬之山,是第一次独自出门南下远游期间路过的小山头。如果陈平安不想返回渡船,无须重新与裴钱、姜尚真碰头,依次往北点香,就可以直接留在落魄山了。
此刻从小山头御风重返云舟的船头,陈平安一个踉跄止住身形,赶紧一手抚额,一手贴住腹部。这两处伤口,全他娘的拜裴旻所赐。
裴钱立即看了眼姜尚真,后者笑着摇头,示意无妨。
这艘从老龙城新建仙家渡口动身的云舟渡船,在获得一封大骊王朝礼部颁布的山上关牒后,一路往北,其间并无任何停留,直到此地。此处是中岳以南的一处地界,距离中岳的储君之山并不遥远,所以距离位于宝瓶洲中部的彩衣、梳水两国也不算太远。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片刻,睁开眼睛,对裴钱说道:“等你跻身了止境,师父就传授你这道三山符。”
当时在姚府,崔东山装模作样,焚香净手,只差没有沐浴更衣,毕恭毕敬“请出”了那本李希圣送给陈平安的《丹书真迹》。最后陈平安与崔东山请教了书上一道符箓,位于倒数第三页,名为三山符。修士心中起念,随意记起曾经走过的三座山头,以观想之术造就三座山市,修士就可以极快远游。
此符最大的特点是持符者的体魄必须熬得住光阴长河的冲洗,体魄不够坚韧的就会消磨魂魄、折损阳寿,一旦境界不够还强行远游,就会血肉消融,形销骨立,沦为山市中的孤魂野鬼,而且又因为是被拘押在光阴长河的某处渡口当中,神仙都难救。除非有那文庙圣贤愿意消耗自身功德、修为,又有迹可循,比如知晓三山的准确地点,或是靠着祖师堂一盏长命灯,才能将其残余魂魄从光阴长河当中打捞起来。所以李希圣在此符一旁空白处有详细的朱笔批注:“若非九境武夫、上五境剑修,绝不可轻用此符。止境武夫、仙人剑修,宜用此符三次,裨益体魄神魂,利大于弊多矣。三次最佳,不宜过多,不宜跨洲,此后持符远游,空耗命理气数而已,若是滥用此符,每逢近山多灾殃。”
此符除了运转符箓的门槛极高之外,对于符箓材质的要求反而不高,唯一的“回礼送圣”,就是务必将三山走遍,烧香礼敬三山九侯先生。一本《丹书真迹》,越到后面,李希圣的批注越多。科仪精妙,山水忌讳,都讲解得十分透彻、清晰。崔东山当时在姚府张贴完三符后,有意无意提了两嘴,说《丹书真迹》的书页本身就是极好的符纸,结果挨了先生一顿训斥,崔东山便退而求其次,说先生可以炼字。所炼之字,当然是读书人李希圣的那些亲笔批注。崔东山哗啦啦翻书页之时,一眼瞥过,一千两百多个字,足够支撑起一场供奉一千两百多个神位的罗天大醮了。
陈平安对此不置可否,此事成与不成,将来先问过李希圣再说。
如果炼字一千两百个是为落魄山凭空多出一座护山大阵,陈平安没什么好犹豫的。但是陈平安有个想法,希望以后太平山重建,能够拥有这么一座山水阵法,这里边涉及道统的香火传承。太平山老天君、女冠黄庭、李希圣,而陈平安只是做了件类似牵线搭桥的事情,所以陈平安必须先问过李希圣。
裴钱眼睛一亮,点头道:“那我抓紧,争取快些,不让师父久等。”
陈平安欲言又止。算了,没法多聊。一般的纯粹武夫,想要从山巅境破境跻身止境,是什么抓紧就有用的事情吗?就像陈平安自己,在剑气长城逛荡了多少年,都始终不觉得自己这辈子还能跻身十境。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从早早跻身九境,直到离开剑气长城,在桐叶洲脚踏实地了,才靠着承载真名侥幸跻身十境,中间相隔了太多年,这也是陈平安在武道某一境上停滞最久的一次。
最早在云笈峰的时候,崔东山私底下与陈平安有过一场闲聊。
“先生,大师姐自创拳招了,而且极有气势,名气更大。”
“好事啊。”
“三招。皑皑洲雷公庙悟出一招,以八境问拳九境柳岁余,气魄极大。宝瓶洲陪都附近的战场,第二招杀力极大,一拳打杀个元婴兵修。与曹慈问拳过后又悟一招,拳理极高。这些都是山上公认的,尤其是与大师姐并肩作战过的那拨金甲洲上五境、地仙修士,如今一个个替大师姐打抱不平,说曹慈也就是学拳早,岁数大,占了天大的便宜,不然咱们那位郑姑娘问拳曹慈,得换个人连赢四场才对……”
“好的……”
外人很难想象,“郑钱”作为某人的开山大弟子,但其实陈平安这个当师父的,就没正儿八经教过裴钱真正的拳法。真正一板一眼、好好指点弟子的拳招、拳桩、拳理,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次都没有。
姜尚真轻声说道:“总共才三次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山主这次还是稍稍急了。不管如何,剩余两次,以后最好拿来逃命。”
陈平安摇头笑道:“你不是纯粹武夫,不晓得这里边的真正玄妙。等我人身小天地的山川稳固之后再来用此符,才是暴殄天物,收益就小了。不过剩余两次,确实是要珍惜再珍惜。”
这道三山符,崔东山当然学了,陈平安还传给了姜尚真。既是仙人境又是剑修的姜尚真就现学现用,在青虎宫里边当即画了三张金符,跑了一趟太平山、照屏峰和天阙峰,神清气爽,说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温补神魂”的符箓,真真怪事,妙不可言。
在天阙峰,衣锦还乡归故里的陆老神仙见着了“昔年好友”陈公子和姜老宗主,热泪盈眶,感慨不已,说能活着,还能重逢,那这天底下以后就没啥过不去的坎了。
天阙峰青虎宫如今只剩下个空架子,值钱家当都给搬空了。好在陆雍那趟逃难宝瓶洲因祸得福,什么都挣着了:山上的名望、实打实的神仙钱、文庙记录在册的一笔功德、与大骊铁骑的香火情。可以说,也就是陆老神仙回家迟了,不然大泉王朝的那场桃叶之盟,到底谁当那山上君主,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