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兄弟不愧是山巅境……瓶颈武夫,完全可以当作桐叶洲十境武夫看待了。
姜尚真瞥了眼一旁目瞪口呆的杨朴,笑了笑,还是太年轻。宝瓶洲那位鼎鼎大名的“怜香惜玉陈凭案”,总该知道吧?就是杨朴你眼前的这位年轻山主了。是不是很名副其实?
姜尚真轻轻咳嗽几声,握拳挡在嘴边,笑眯起眼。
在不堪回首的年月里,在每天都会生生死死的那些年里边,偶尔会有几件让姜尚真高兴的事情。比如遇到一个衣圆脸姑娘,双方聊得就比较投缘。又比如妖族内部,有个南绶臣北隐官的说法,广为流传,以至于桐叶洲山上山下,活下来的,反正不管用什么法子活下来的,都听说过了这个分量极重的说法,加上那个数座天下年轻十人的榜单,垫底第十一人正是隐官。所以桐叶洲如今山巅,都很惋惜这个剑气长城的天才剑修,当年还不到四十岁啊,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可惜跟随那座“飞升城”去了第五座天下,不然留在浩然天下,只要与齐廷济和陆芝任何一人碰头,或者干脆自己自立门户,那么自家的浩然天下,就注定要多出一个横空出世、崛起极快的年轻剑仙宗主了,最重要的,是此人年轻,很年轻!
至于半山腰的桐叶洲修士对剑气长城几乎没什么了解,就习惯性将那“北隐官”直接当作了蛮荒天下的妖族修士。
如果说一个年纪轻轻的天才剑修还有太多意外,可能会夭折在登山半路之上,但是一个剑气长城的隐官,一个身具气运的年轻十人之一,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身死道消,因为不少有心人已经发现,不管是年轻十人还是候补十人,暂时无谁明确死在战场上,至多是失踪。蛮荒天下托月山百剑仙之首斐然,南婆娑洲战场上大放异彩的背箧,以及在宝瓶洲打生打死的马苦玄,有“少年姜太公”美誉的许白,和来自青神山的纯青,都还活着,而且一个个都是当之无愧的大道可期。至于那个曹慈,浩然天下的修士和武夫,都下意识不将他视为什么年轻十人之一了。
山水邸报被禁绝之前,有个不涉及天下大势的小道消息,能够在众多邸报秘闻当中脱颖而出,让人津津乐道,就是因为曹慈的出拳。一个叫郑钱的女子武夫,好像和皑皑洲雷公庙有些渊源,不过却非沛阿香嫡传弟子,她在游历中土神洲期间,在大端王朝京城城头上,先后向曹慈问拳四场,皆输。见证人不多,除了大端王朝的国师女子武神裴杯,就只有皑皑洲刘聚宝、刘幽州这对财神爷父子了。
只是高兴的事情还是太少,离别人太多,姜尚真再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难以释怀的事还是会有很多。
今天好不容易接连遇到了三件值得开怀、值得痛快喝酒的事情。
与好友陈平安重逢,两人都还好好活着;看到落魄山年轻山主动手,亲眼看到这个年轻人不那么讲道理;以及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真的……很能打。
只是有些事情,好像他姜尚真说不得,还是得让陈平安自己去看去听,去自己知道。
姜尚真一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一手轻轻拍打膝盖,轻声言语:
炼取侠心成古镜,清光直透太虚明,大放光明,江山万里棋局,一时多少豪杰。
窥得古镜十分瘦,书册相携检点梅,细嚼梅,风流千古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陈平安停下动作,转头笑道:“于韵不合,平仄更是一言难尽,让人听着揪心啊。”
姜尚真抬手握拳,轻轻挥动,笑道:“以后我多读书,再接再厉。”
陈平安一步后掠,坐回原先那个台阶上,问了一个古怪问题:“姜尚真?”
至于那个韩绛树,好不容易才将脑袋从地底下拔出来,以手撑地,呕血不已。
杨朴叹息一声,如此一来,前辈真要与那万瑶宗不死不休了。若是没有旁人看着,韩绛树今天遭遇此事,说不定还有一分回旋余地。
姜老宗主一贯嬉戏人间,是出了名的玩世不恭,交朋友也从不以境界高低来定,所以杨朴只当什么供奉周肥,什么拜见山主,都是朋友间的玩笑,难道天底下真有一座山头,能够让姜老宗主心甘情愿担任供奉?可如果不是玩笑,谁又有资格调侃一句“姜尚真是废物”?姜老宗主可是公认的桐叶洲力挽狂澜第一人,连龙虎山大天师都在大战落幕后,特意从蛟龙沟遗址那处战场跨海重返了一趟神篆峰。
姜尚真一头雾水,转头望向陈平安:“不然我是谁?什么意思?”
陈平安突然问道:“今年是?”
姜尚真越发疑惑不解:“怎么回事?”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以心声答道:“总觉得像是大梦一场,还没有醒过来。”
姜尚真思量一番,给了个说法:“随驾城那边是在神龙十七年更换的年号,如今是元熙九年。”
陈平安稍稍推算当时游历北俱芦洲的年月,皱眉不已,三个梦境,每一梦将近两年?也就是通过剑气长城和宝瓶洲的山水颠倒,崔瀺现身城头,和自己见面,再到自己入梦以及清醒,从芦岛造化窟走出那道山水禁制,其实浩然天下又已经过去了五年多?崔瀺到底想要做什么?让自己错过更多,返乡更晚,到底意义何在?
陈平安望向姜尚真,眼神复杂。眼前人,当真不是崔瀺心念之一?一个人的视野,终究有限,如果有崔瀺的境界本事,再学成一两门相关的秘术道诀,陈平安觉得自己同样可以试试看。站得高看得远了,当陈平安俯瞰人间时,脚下的山河万里,就只是一幅白描画卷,死物一般,无须崔瀺太过分心施展障眼法。可陈平安看得近了,人不多,寥寥无几,崔瀺就可以将画卷人物一一彩绘,或是再用点心,为其点睛,栩栩如生。哪怕陈平安身处市井闹市,像彩衣渡船,或是渝州驱山渡,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大不了就是崔瀺故意让自己置身于类似白纸福地的一部分。而陈平安之所以怀疑眼前的姜尚真,还有更大的隐忧,当年在牢狱,飞升境的化外天魔霜降只凭一次游历陈平安的心境,就能够衍化出千百条合情合理的脉络。而崔瀺明摆着要比飞升境霜降道行更深,也就是说,每个陈平安知道的真相,一个起念,“姜尚真”就跟着知道了。所以此梦之真假,近乎无解。
姜尚真没现身之前,桐叶洲和镇妖楼的天然压胜,已经让陈平安心安几分,此时此刻反而又恍惚几分。因为才记起,一切感受,甚至连魂魄震动,气机涟漪,落在擅长洞察人心、剖析神识的崔瀺手上,同样可能是某种虚妄,某种趋于真相的假象。这让陈平安烦躁几分,忍不住灌了一大口酒,早知道就不该认了什么师兄弟,若是撇清关系,一个隐官,一个大骊国师,崔瀺大概就不会如此……“护道”了吧?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书简湖问心局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现在倒好,崔瀺又来了一场更心狠手辣的?图什么啊,凭什么啊,有崔瀺你这么当师兄的吗?难不成真要自己直奔中土神洲文庙,见先生,见礼圣,见至圣先师才能解梦,勘验真假?可若是第四梦,为何崔瀺偏偏让自己如此生疑?或者说这也在崔瀺算计之中吗?
陈平安自打记事起,就从没这么迷糊过。没读书,不识字,却也从未活得浑浑噩噩,学了拳,读了书,多次远游,更是咬牙认定几个道理,所以即便走得跌跌撞撞,不那么顺遂,终究身外世事再风雨飘摇,可心里边始终踏实,现如今,好像所有坚信不疑的道理,书上抄来的,自己想到的,还有飞剑、拳法、符箓,众多本命物和人身小天地,都变成了一座缓缓离地的空中楼阁,就像先前在渡船遇到的海市蜃楼,兴许在千百年前,是真的,千真万确,但是当陈平安和渡船乘客所见时,就是假的,因为众人已经身在那条光阴长河的下游某处渡口了。
姜尚真奇了怪哉,问道:“陈平安,到底怎么回事?好像……连我都信不过?”
陈平安无奈道:“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现在处境比较尴尬,怕就怕一叶障目,视线所及,皆是有人刻意为之。”
在姜尚真这边,陈平安还是愿意将其视为姜尚真,就像不管是不是梦境,听闻太平山有此遭遇,陈平安二话不说就赶来了。
姜尚真更无奈:“难不成遇到了白帝城城主,你在和郑居中问道?没道理啊,这家伙这些年在扶摇洲那边很是风生水起。硬是将一洲两军帐的妖族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整个扶摇洲的妖族都被他一人策反了大半,何况郑居中没道理跟你死磕吧。说真的,你惹上谁,不管是不是飞升境,我都可以出把力,唯独摊上了郑居中,实在有心无力。”
能让姜尚真打心底不敢去招惹的山上修士不多,白帝城郑居中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名次极其靠前。
陈平安摇摇头:“不是郑居中。”
姜尚真思量片刻,沉声道:“陈平安,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心定片刻,尽量拘押所有念头为一,然后我写些旧事在纸上,到时候一看,便知我之真假。不过事先说好,我如今境界不在巅峰,一个韩玉树不算什么,来两个韩玉树,就够你我吃上一壶罚酒了。”
陈平安摇摇头:“不是信不过你,而是没有意义。”
姜尚真叹了口气:“看来麻烦确实不小。”
陈平安还是摇头:“也不全是麻烦,就只是心里空落落的,总也无法脚踏实地,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陈平安是在害怕,害怕年少时那种竭尽全力都是注定徒劳无功的感觉。
在练拳之后,尤其是成为剑修之后,陈平安本来以为那种让人溺水窒息的可怕感觉已经和自己越行越远,甚至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之面对面。
姜尚真闭上眼睛,沉思片刻,伸出并拢双指,轻轻旋转,台阶外不远处灵气凝聚,浮现一物,如磨盘,约莫井口大小,静止悬停。姜尚真再手指随意扭转,便多出一个身形模糊的人,身高不过寸余,好像摆出一个拳架,要与那磨盘问拳。姜尚真又以双指凝出一个个磨盘,最终变成一个由千百个磨盘重叠而成的圆球,最终双指轻轻一划,其中多出了一个同样寸余高度的小人儿。
姜尚真打了个响指,第一个磨盘开始转动,缓缓移动,碾压那位纯粹武夫,后者便以双拳问大道。另外一处,身处天地大磨盘当中的练气士,竟是随之而动,与那无数条纵横丝线组成的小天地一同旋转。
姜尚真缓缓道:“以纯粹武夫眼光看待世界,和以修道之人眼光看待天地,是不一样的。陈平安,虽然你重建长生桥后,修行修心无懈怠,但是在我看来,你越是将自己视为‘纯粹’武夫,你就越是无法将自己视为一个纯粹的入山修道之人,因为你好像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证道长生,也从未将此当作一件必须要做成的事情?不但如此,你反而一直在有意无意逆流而上。明白了这个心境,此种道理,回头再看,真真假假,重要吗?梦也好,醒也好,当真会让你心无所依吗?大梦一场就大梦一场,怕个什么?”
陈平安仔细听着姜尚真的每一个字,同时凝神盯着那两处景象,许久过后,如释重负,点头道:“懂了。”
姜尚真抬起手,握拳,拇指跷起,指了指两人身后的太平山,笑道:“忘了这里是哪里?”
姜尚真是在说一句话:太平山修真我。
陈平安伸手握住姜尚真的手臂,神采奕奕,大笑道:“冤枉周肥兄了,姜尚真不是个废物!”
姜尚真笑容尴尬:“我谢谢你啊。”
一个是陈大山主的好话实在不好听,再一个是那位绛树姐姐总算晓得自己是谁了,瞧她那双秋水长眸瞪的,都快把眉毛挤到后脑勺去了,看见了你家姜哥哥,至于这么开心吗?
“韩玉树估计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好手段,多半祭出发钗,本身就是一种传信。不然那封密信,不至于那么简明扼要,连姜老宗主都不提。”
陈平安取出一壶酒,递给姜尚真,斜眼看韩绛树,说道:“你身为供奉,好歹拿出点担当来。对付女子,你是行家里手,我不行,万万不行。”
姜尚真接过了酒水,这才嘴上哀怨道:“不好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伤和气,韩玉树可是一位极其老资历的仙人境高人,我要只是你家的供奉,单枪匹马的,打也就打了,反正打他一个真半死,我就跟着假装半死跑路。可你刚刚泄露了我的底细,跑得了一个姜尚真,跑不了神篆峰祖师堂啊……所以不能白打这场架,得两壶酒,再让我当那首席供奉!”
陈平安又丢给姜尚真一壶酒,笑道:“有什么不好的,不打不相识。既然韩玉树认识你,就坐这里喝你的酒。”
原来是将韩绛树交给姜尚真,至于韩玉树,则让他自己来“不打不相识”。
言语落定,陈平安站起身,原本从袖中滑出一对曹子匕首,但是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好像放弃了“曹沫”这个身份。
收起匕首入袖,再轻轻卷起双袖,陈平安伸了一个懒腰,人身小天地的山河千万里如有一串春雷炸响,辞旧迎新,天地迎春。
心湖之中,泛起涟漪,就像一封书信。
果然如崔瀺所说,陈平安的脑子不够好,所以又灯下黑了。直到到了太平山,见到了姜尚真,才能“解梦”。
那封信,在陈平安心湖浮现片刻,就渐渐消逝。与此同时,心境中的日月齐天,好像多出了许多幅光阴画卷,但是陈平安竟然无法打开,甚至无法触及。
其实那封信,陈平安也是时隔多年才打开。
不单是那个被锁在阁楼读书的我,不单是泥瓶巷孤苦伶仃的你,其实所有的孩子,在成长路上,都在使劲瞪大眼睛,看着外边的陌生世界,也许会逐渐熟悉,也许会永远陌生。
陈平安,你看得太久了,又看得太仔细,所以难免会心累而不自知。不妨回想一下,你这辈子至此,酣睡有几年,美梦有几回?是该看看自己了,让自己过得轻松些。光是认得自己本心,哪里够,天底下的好道理,若是只让人如稚童背着个大箩筐上山采药,怎么行?让我辈读书人,孜孜不倦追寻一生的圣贤道理和世间美好,岂会只是让人深感疲惫之物?
陈平安,你还年轻,这辈子要当几回狂士,而且一定要趁早。要趁着年轻,与这方天地,说几句狂言,撂几句狠话,做几件不再刻意遮掩的壮举,而且说话做事、出拳出剑的时候,要高高扬起脑袋,要意气风发,不可一世。治学,要学齐静春;出手,要学左右。
要坚持善待这个世界,也要学会善待自己。要让身后跟随你的孩子,不但学会待人以善,和这个世界融洽相处,还要让他们真真切切懂得一个道理,当个好人,除了自己心安,还会有真真切切的好报。
这才是你真正该走的大道之行。这才是真正的三梦第一梦,故而先前三梦,是让你在真梦中悟得一个“假”字,此梦才是让你在假梦里求得一个“真”字,是要你梦里见真,认得真自己犹不够,还需再认得个真天地。此后犹有两梦,继续解梦。师兄护道至此,已经尽力,就当是最后一场代师授业。
希望未来的世道,终有一天,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有请小师弟,替师兄看一看那个世道。今日崔瀺之心心念念,哪怕百年千年之后再有回响,崔瀺亦是无愧无悔无憾矣。文圣一脉,有我崔瀺,很不如何,有你陈平安,很好,不能再好,好好练剑。齐静春还是想法不够,十一境武夫算个屁,师兄预祝小师弟有朝一日……咦?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都是十五境剑修了啊……
陈平安轻轻呼出一口气。哭笑不得。
醒时如梦,梦中求真。难怪离开芦岛造化窟没多久,就会有一条恰好路过的彩衣渡船,会先去驱山渡,而不是扶乩宗,然后笃定陈平安会先找玉圭宗姜尚真,最终还肯定会来到这座太平山,不管姜尚真是否点破,崔瀺觉得陈平安都可以想到一句“太平山修真我”,前提当然是陈平安不会太笨,毕竟在剑气长城的城头上,崔瀺曾经亲自为陈平安解字“晴朗”,本身就是一种提醒,大概在绣虎眼中,自己都如此作弊了,陈平安如果到了太平山,还是迷迷糊糊不开窍,大概就是真的愚不可及了。
只是为何又是一场错过?
陈平安似睡非睡,心神沉浸,十境气盛,心中人与景,变成一幅从白描变成彩绘的绚烂画卷。
家乡小镇,宝瓶洲,剑气长城,桐叶洲,北俱芦洲。
在这个天下太平的初春时分,相衔接的两座天下,一道道武运齐至桐叶洲太平山。
一袭青衫化虹而去,武运汇聚在身,陈平安向一位仙人境递出一拳。
姜尚真看了一会儿,真是佩服自家山主的脸皮了。先前那架势,分明是奔着三两拳打死一位仙人境去的,结果双方真过招了,都众目睽睽之下的武运临头了,还假装自己是个以远游境最强跻身山巅境的武夫?敢情是让那仙人境帮忙喂拳稳固境界呢。那韩玉树是真傻还是咋的,还真就打人打上瘾了?一道道术法真是绚烂,一门门神通何等壮观,尤其符箓更是神出鬼没,登峰造极,难怪如今桐叶洲溜须拍马无数,说你是那于玄之下符箓第一人,你韩玉树不会真信了吧?毕竟这个如今已经板上钉钉的说法,是我姜尚真首创的,然后一个不小心就传开了。韩仙人估摸着是极少如此酣畅出手、对手又足够皮糙肉厚的缘故?哦,是姜某人小觑韩仙人了,原来是在悄悄布阵构造小天地。
韩绛树举目远眺,看得她焦急万分,刚想要悄悄传信,好告诉她爹,那人心思幽深、阴险至极,除了是刚刚泄露出的武夫大宗师身份之外,更是一位同样精通符箓阵法的道门仙人,切不可太过依仗自家的三山秘箓阵法,只是不等她传递密信,韩绛树眉心处就渗出一粒鲜血珠子,一截柳叶悬停在她眉心处。
姜尚真埋怨道:“绛树姐姐真是薄情寡义,难不成忘了捡着你那只绣鞋的姜弟弟了吗?好心好意,双手捧着去还你绣鞋,你却反而羞恼,不容我解释半句,可等到四下无人,就震碎了我那一身法袍。绛树姐姐你知不知道,受了这等委屈,我回了桐叶宗,喝了多少壶的愁酒,只是每次揭开酒壶泥封,那个香味……”
“是你?!狗贼闭嘴!”韩绛树瞪圆眼眸,“我派人查过,你当时施展的所有术法,的确都是桐叶宗非嫡不传的独门秘术……”
说到这里,韩绛树也自知说了句天大废话,她死死咬紧嘴唇,渗出血水都不曾察觉,只是恨恨道:“姜尚真!姜尚真!”
姜尚真竟是眼神比她还幽怨:“口口声声化成灰都认得我,结果呢,你们这些漂亮姐姐的言语果然都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