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问我春风

陶家老祖笑着点头。

例如刘老成是宝瓶洲唯一一个上五境的山泽野修,冥冥之中就会有气运在身,庇护大道,如今果然成了真境宗的首席供奉,传闻跻身仙人境,跟上神诰宗大天君祁真的脚步,只是时间而已。风雪庙魏晋更是好似独占剑道气运的绝佳例子,如此看来,当年风雷园李抟景为情所困数百年之久,确实太过暴殄天物,太不知珍惜福缘了,不然李抟景只要破开元婴境瓶颈,宝瓶洲历史上第一位本土仙人境剑仙他唾手可得。只不过如此一来,遭罪的就是正阳山了,所谓的开辟出十条登顶剑道,只会沦为宝瓶洲最大的笑柄。不然李抟景只需要独自一人御剑登顶正阳山之巅,到时候谁敢上去送死?白衣老猿打算去山巅神祠最高处赏景。

鹿鸣府门外墙根那边,纯青问道:“怎么说?”

崔东山立即起身,一本正经道:“既然不可力敌,只能避其锋芒!”

两人一起溜走了。

在一处临崖的观景凉亭,纯青踮起脚尖,眺望远方,尘土飞扬,黄沙万里,如潮水席卷而来。纯青皱眉道:“蛮荒天下要扰乱南岳战阵。你们大骊安置的那些御风修士,未必能够完全挡下对方冲阵。”

崔东山站在栏杆上,视线掠过那些现出妖族真身的庞然大物,多是地仙境界,还有一些天生身形巨大的山泽妖物,但是真正棘手的,是极远处一尊身后拖曳着琉璃光彩的远古神灵余孽,哪怕是崔东山都不敢说自己能够拦住对方前进的脚步。一场山上修士山下铁骑混杂在一起的战争,最关键就是双方相互压胜,不允许任何一个存在能够例外,比如崔东山一旦现身战场,必然会招惹来剑仙绶臣之流的刻意针对,就像之前绯妃出手,运转本命神通搬海冲击老龙城,宝瓶洲这边就有王朱现出真身,与之针锋相对,打消对方大部分的水法神通,先前白也仗剑扶摇洲,就属于最大的一个例外,所以文海周密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会选择围杀白也。在这之前,白也剑斩王座曜甲,曜甲打杀周神芝,都是此理。

一场涉及天下走势的战争,任你是飞升境修士,甚至是十四境大修士,其实谁都无法做到力挽狂澜于既倒。真正能够决定战场胜负的,还是人心,唯有人心才是大势所在,山上神仙,山下铁骑,藩属边军,将相公卿,江湖武夫,市井百姓,缺一不可。

纯青下意识伸出双指,轻轻捻动青色袍子:“如此一来,妖族送死极多,付出的代价很大,但是只要打乱南岳山脚那边的大军阵形,蛮荒天下还是赚的。”

崔东山笑道:“崔瀺后手还是有一些的。”

白衣老猿没有碰到白衣少年和青袍少女,独自去往山巅,结果瞧见了三个纯粹武夫,其中还有个年轻女子,女子微皱眉头,独处一地,正眺望南方战场。

三人中的一人,白衣老猿认得,是旧骊珠洞天的李二,传闻此人曾经与宋长镜打过一架。至于其余两个,化名郑钱的裴钱,以及北俱芦洲年岁最大还曾走火入魔的止境武夫王赴愬,白衣老猿就不认识了。

白衣老猿嗤笑一声,一个九境武夫了不起吗?至于那个眼神闪烁不定的年轻女子,金身境,还是个藏藏掖掖的远游境?看样子,还是个耍刀的小娘们?

李二转过头,白衣老猿视而不见。

王赴愬啧啧说道:“李二,郑钱,有人半点不给你们俩面儿啊。搁咱们北俱芦洲,这不是问拳是个啥。”

李二说道:“人?”

白衣老猿终于转过头。

只不过白衣老猿突然脸色剧变,阴晴不定,再顾不得与一个莽夫李二计较什么。

因为一洲山河气运骤变,先是矗立起一尊身高万丈的披甲神人,身形缥缈,身负宝瓶洲一洲武运,转瞬之间就从大骊陪都掠到南岳地界,步步踩踏虚空,往南方飘荡而去。

而崔东山呆呆无言,突然开始破口大骂崔瀺是个王八蛋,后手后手,下棋有你这么先手就无敌的吗?臭棋篓子,滚你的蛋,敢站我跟前,跳起来就是一巴掌甩你脸上……

纯青一头雾水,只是她很快就知道缘由了。

原来此外又有一个面容模糊的文士穿一袭青衫,从齐渎祠庙现身,起先身形与常人无异,只是一步就缩地山河半洲之地,且蓦然就已万丈高,直接现身在旧老龙城废墟遗址上,一手按住那尊远古高位神灵的头颅,微笑道:“遇事不决,问我春风。”

南岳储君采芝山上,李二深吸一口气,远眺南方,对背影巍峨的青衫文士重重抱拳,遥遥致敬。

战场实在太过遥远,哪怕李二是止境武夫,终究没掌观山河的神通,加上老龙城旧址战场气象已经变得混乱不堪,瞧不见了。

在家乡骊珠洞天,李二是与齐先生喝过酒的,当时李二没想到齐先生会登门,家中只有几碗劣酒而已,好在齐先生不介意。

虽说眼前这个读书人,其实再算不得是真正的齐先生了,却不耽误李二抱拳致礼。

李二突然聚音成线跟裴钱说道:“要信得过你师父,他与齐先生,都是真正的读书人,不是只会以德报怨。何况你师父这一脉,上一辈的恩怨,就没有让下一辈承受的习惯。”

文圣一脉,最讲道理。文圣一脉,也最护短。

文圣老先生护短,哪怕欺师灭祖的首徒崔瀺叛逃文脉之后,老秀才依旧护短,不惜自囚功德林。齐先生护短,左先生护短,齐先生代师收徒的小师弟也护短,以后文脉第三代弟子,也一样会护短。

若非如此,李二先前瞧见了那头正阳山搬山猿,早一拳过去了。当年这头老畜生追杀陈平安和宁姚时,横行无忌,就踩踏了李二的祖宅,李二当时蹲门口长吁短叹,担心出手坏规矩,被师父责罚,也会给齐先生以及阮师傅添麻烦,这才忍着。于是妇人骂天骂地,骂他最多,最后还要连累李二一家人去妇人娘家借住了一段时日,受了不少窝囊气。一张饭桌上,靠近李二他们的菜碟里边全是素菜,李槐想要站在板凳上夹一筷子“远在天边”的荤菜,都要被念叨几句什么“没家教”,什么“难怪听说你家槐子在学塾次次课业垫底,这还读什么书,脑子随爹又随娘的,一看就是读书没出息的,不如早些下地干活,以后争取给桃叶巷某个高门大户当那长工算了”……当时看着儿子默默收回筷子,屁股乖乖放回长板凳,憨厚汉子李二的心都快碎了。可毕竟是自家亲戚,一家四口还寄人篱下,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真要硬着头皮大吵一架,最后还不是自家媳妇难做人,李二就只能受着。好在当时闺女李柳不管不顾,径直拿了一只空碗,走到舅舅他们桌子旁边,夹了满满当当一大碗荤菜放在弟弟身边,这才让李二心里好受许多。

裴钱轻轻点头,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那股杀意。

如果说师娘是师父心中的天上月,那么裴钱很清楚,齐先生对于师父意味着什么,是师父从不与人言说的心神往之。

裴钱先后看过师父两次心境,只是她从不曾对谁提及此事,师父对此其实心知肚明,也从来不说她,甚至连栗暴都没给一个。

裴钱这趟远游归来的心境,有点类似当年师父从书简湖归乡后的心境,师父都需要走一趟民风彪悍的北俱芦洲,用以压下心井的龙抬头,所以裴钱才会刚回落魄山就又远游南岳战场,反正在战场上,出拳不用计较什么对错是非,没什么轻重、生死的讲究,越重越好,敌死我活,很纯粹很简单。

在金甲洲战场上,裴钱对“身前无人”这个说法越来越清晰,其实就两种情况:一种是学了拳,就要胆子大,任你强敌在前,依旧对谁都敢出拳,故而身前无人,这是习武之人该有之气魄;二是习武学拳,要务实至极,要吃得住苦,最终一拳数拳百拳递下去,身前之敌,悉数死绝,更是身前无人。

裴钱聚音成线,好奇问道:“这头正阳山护山供奉,境界很高,拳头很硬?”

瞧着不太像啊。以前在落魄山,裴钱通过各色山水邸报和一些山上小道消息,只晓得这头老猿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在那十条剑道十剑仙的正阳山,都不太服管束,好像还一直想要成为宝瓶洲历史上的第一头上五境妖族?既然如此,尚未上五境,怎的一身嚣张气焰,就好似一头王座大妖了?偷学了自家小米粒的走路嚣张不成?只是一想到师父和师娘在少年少女岁数时,需要联手对付这头老畜生,裴钱其实难免有些小怕。虽说出拳不含糊,无碍拳意巅峰,可到底会犯怵几分。

李二笑答道:“凑合,当年还能靠着体魄优势跟藩王宋长镜切磋几拳,你不要太小看就是了。拳意要高过天,拳法要大过地,拳术得有一颗平常心,三者融合即是拳理。不过这是郑大风说的,李叔叔可说不出这些道理。”

裴钱点头道:“李叔叔的拳理都在拳上,郑大风确实嘴上道理多些,只是拳却没有李叔叔好。师父曾经私底下与我说过,李叔叔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书本外的道理很大,而且眼光更好,因为当年李叔叔就是最早看出我师父有习武资质的人,还想要送给我师父一只龙王篓和一条金色鲤鱼。我师父说可惜当时自己运气不好,没能接住这份馈赠,但是师父对此一直感恩在心。”

当裴钱说到自己师父时,神色就会自然而然柔和几分,心境也会趋于安宁平静。

李二憨厚咧嘴而笑,谈不上什么眼光不眼光的,当年就是看草鞋少年最顺眼,毕竟是看着对方长大的。当陈平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与杨家药铺打交道多,李二其实都看在眼里。有些时候杨老头还会让李二帮忙看着点陈平安上山采药。就像裴钱所说,李二是骊珠洞天最早看重陈平安的人,事实上李二对裴钱,这位陈平安的开山大弟子,印象也很好,小姑娘尊师重道,学拳吃得住苦,学武有成,拳法越高,反而越不轻易出拳,像谁?像他李二嘛。

王赴愬埋怨道:“你们俩嘀咕个啥?郑丫头,当我是外人?”

裴钱笑了笑。

王赴愬问道:“郑丫头,真不再考虑考虑,更换门庭,随我练拳?当了我的关门弟子,以后你就是板上钉钉的北俱芦洲女子武神。”

裴钱摇摇头,再次婉拒了这位老武夫的好意:“我辈武夫,学拳一途,大敌在己,不求虚名。”

王赴愬愣了愣,气笑道:“你那师父教你的狗屁道理?”

若是年幼裴钱,单凭王赴愬这句混账话,这会儿连王赴愬的祖宗十八代都被她在心中刨翻了,如今裴钱却只是心平气和说道:“王老前辈,师父说过,今日我胜过昨日我,明日我胜过今日我,就是真正的练拳所成,心中先有此较劲,才有资格与外人、与天地较劲。”

王赴愬咦了一声,点点头,大笑道:“听着还真有那么点道理。你师父莫不是个读书人?不然如何说得出这般文绉绉话语?”

裴钱点头道:“我师父当然是读书人。”

王赴愬有些遗憾,这些天没少拐骗郑钱当自己的弟子,可惜小姑娘始终不为所动。

这个名叫郑钱的丫头,可了不得,也不说她的拳法根脚来历,却是个好似走火入魔一般的女子武痴,时时刻刻都在练拳,遇到李二后,主动跟狮子峰止境武夫讨要了四张古怪至极的仙家符箓,瞅着轻飘飘的一张符箓,实则分量极重,被裴钱分别张贴在手腕和脚踝上,用以压制自身拳意,砥砺体魄,所以乍一看裴钱,就像个学拳未曾遇到名师以至于走桩走岔了的金身境武夫。王赴愬对那符箓很感兴趣,只是李二这家伙脾气不太好,说钱买不着,但是可以白送,前提是赢过他李二的拳,赢了,别说四张,四十张都没问题。王赴愬一想到狮子峰地界那场没规没矩的问拳,就一阵头大,还是算了吧。拳怕少壮,一个年轻小伙乱拳打死老师傅,算什么本事,老夫是气量大,容得晚辈放肆,不与你李二一个体魄神魂都位于巅峰的年轻人计较,不然老夫若是年轻个一两百岁,多挨你十几拳,再倒地不起,轻松得很。

王赴愬问道:“你那师父,多大岁数?”

裴钱以诚待人:“比我岁数大,比李叔叔和王老前辈年纪都小。”

王赴愬大为讶异,忍不住又问道:“那就是他擅长压境喂拳喽?”

裴钱使劲点头:“当然!”

王赴愬向李二问道:“宝瓶洲当真有这么一号年纪轻轻的武学宗师?为何半点消息都无?连那皑皑洲都有个阿香妹子,名声传到我耳朵里,宝瓶洲离着北俱芦洲这么近,早该名动两洲山上才对。”

李二不客气道:“跟你不熟,问别人去。”

王赴愬这位出了名的老莽夫立即脾气上头,搓手道:“李二,找地儿打一架?”

李二说道:“然后三五拳就躺地上,哼哼唧唧装死?”

李二确实不太会聊天,拆祖师堂才是一把好手。

王赴愬倒是不介意与李二问拳一场,只是如今身边有个郑钱,就暂且放李二一马。

裴钱以眼角余光瞥了一下白衣老猿,瞧着好像心情不太好?很好,那我心情就很不错了。剑仙如云的正阳山是吧,且等着。

王赴愬惋惜道:“可惜咱们那位剑仙酒友不在,不然老龙城那边的异象,可以看得真切些。武夫就这点不好,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术法傍身。”

储君之山这边,武夫能看清楚的,只有南岳前方战场的异象横生。

凉亭内,纯青赶紧取出一壶青神山酒酿,喝了口酒压压惊,大骊王朝,或者说绣虎崔瀺,到底是如何才能够如此完整炼化一洲文武气运,最终化为己用?

凡人之躯,终究难以比肩真正神灵。此役过后,大概就不再是浩然天下修道之人的定论了。

那尊身高万丈的金甲神人,从陪都现身,手持一把铁锏,又有一尊披甲神人,手持一把大骊制式战刀,毫无征兆地屹立人间,一左一右,两位披甲武将,好似一户人家的门神,先后出现在战场中央,阻滞那些破阵妖族如过境蝗群一般的凶狠冲撞。

事实上这两位享受无数人间香火的武运神灵,正是大骊上柱国袁、曹两姓的老祖宗,一洲之地,山河各处,人人最熟悉不过的两张面孔。

两尊等同于飞升境的武运神灵几乎同时朗声道:“犯我国土者,斩之。”“践我山河者,诛之。”

但是比这更匪夷所思的,还是那个一巴掌就将远古神灵按入大海中的青衫文士。青衫文士又一脚踩下,掀起滔天巨浪,将那原本仿佛无可匹敌的远古神灵踩入海床当中。

那个从天外做客浩然天下的高位神灵,想要挣扎起身,方圆千里之地皆是破碎流散的琉璃光彩,显现出这尊神灵惊世骇俗的巨大战力,结果却被青衫文士一脚踩入海底更深处。

两尊披甲武运神灵,被妖族修士无数术法神通、攻伐法宝砸在身上,虽然屹立不倒,可依旧会有些大大小小的神性折损。唯独老龙城那位青衫文士的法相,竟是完全无视那些攻势。他虽身在妖族大军集结的战场腹地,数以千计的璀璨术法、攻伐凌厉的山上重器竟然全部落空。简单来说,就是青衫文士可以出手镇压那头远古神灵余孽,甚至可以将那些光阴长河的琉璃碎片化为攻伐之物,碎片如一艘艘剑舟不断崩碎,无数道飞剑肆意溅杀方圆千里之内的妖族大军,但是蛮荒天下的妖族,却好像在与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对手对峙。

这一幕让远离战场的纯青看得惊心动魄。比飞升境更高?岂不是十四境?照理来说,哪怕是那飞升境崔瀺,一样都会承载不住的,武运还好说,大骊宋氏武运昌盛,袁、曹两尊门神又随处可见,遍及一洲人间,但是文运一物,可不是什么随便装入箩筐就可以装满的物件,对于英灵生前的境界要求太高,实在太高了,连中土文庙四圣之外的所有陪祀圣贤都做不到,至于文圣在内四人,除去至圣先师不说,礼圣、亚圣和老秀才,这三位当然都有此“器量”,只是三人各有道路远行,等于断绝了此路,不然儒家早就施展这等手段对敌蛮荒天下了。文庙一正两副三教主倒是都愿意如此行事,到时候桐叶洲一个十四境,扶摇洲再一个,南婆娑洲还有一个。

纯青再取出一壶酒酿,向崔东山问道:“要不要喝酒?”

崔东山站在栏杆上,大笑道:“喝啥酒,这会儿我就在喝酒啊,已经喝醉醉死老子了!”

崔东山高高举起手臂,蹦跳着一次次振臂高呼:“师伯牛,师伯强,师伯猛,师伯才是真无敌……”

纯青心中了然,果然是那个齐先生。文圣一脉,除了最不显山不露水的刘十六,其实齐静春的两位师兄,浩然锦绣三事的崔瀺,练剑极晚却剑术冠绝天下的左右,更加声名卓著,老秀才最喜欢的反而是齐静春。而关于齐静春,更多是一些与学问深浅、修为高低都关系不大的山上传闻,比如白帝城城主郑居中破天荒愿意主动出城,邀请一个外人去往彩云间手谈一局。

崔东山突然沉默下来,转头对纯青说道:“给壶酒喝。”

纯青丢给他一壶酒,崔东山揭了泥封,仰头大口灌酒,以至于满脸酒水。

那一袭青衫一脚踩在宝瓶洲老龙城旧址的陆地上,将那尊远古高位神灵禁锢在海床底部,后者每次只要挣扎起身,就会挨上一脚,庞大身形只会凹陷更深。宝瓶洲最南端海域,风卷云涌,大浪滔天,使得蛮荒天下原本衔接有序的战场阵势被齐静春一人拦腰斩断。

这一幕看得采芝山之巅的白衣老猿眼皮子直打战,他双拳紧握,差一点儿就要现出真身,好像如此才能稍稍心安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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