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岩说道:“买卖之外。太徽剑宗不欠我人情,只是刘道友你却欠了我一个人情。实话实说,假定十四枚葫芦,最终炼化成功七枚养剑葫芦,在这千年之内,皆是早有预定,不可悔改,那么只有先前其中一人,无法按约购买了,刘道友才有机会开口,我才敢点头答应。千年之内,偿还人情,只需出剑一次即可。而且刘道友大可放心,出剑必然占理,绝不会让刘道友为难。”
刘景龙笑道:“可以。”
然后刘景龙犹豫了一下,问道:“若是养剑葫芦在七枚之上,我是否可以再预订一枚?”
邵云岩微笑道:“只能是价高者得了,我相信刘道友很难得偿所愿。”其实还有一些实在话,邵云岩没有坦言罢了,哪怕多出一枚养剑葫芦,还真不是谁都可以买到手的。刘景龙之所以可以占据这枚养剑葫芦,原因有三:第一,春幡斋与他邵云岩,看好如今已是玉璞境剑修的刘景龙的未来大道成就。第二,刘景龙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太徽剑宗宗主。第三,邵云岩自己出身北俱芦洲,也算一桩可有可无的香火情。
这些话之所以不用多讲,还是因为这位年纪轻轻的陆地蛟龙,心中明了。
刘景龙说道:“确实是晚辈多想了。”
邵云岩笑道:“托刘道友的福,我才能够喝上卢丫头的茶水。”
卢穗是水经山宗主最器重的嫡传弟子,而邵云岩此生唯一亏欠之人,便是卢穗的师父。
当年春幡斋内的那根先天至宝葫芦藤,是两人一起机缘巧合得到的,甚至可以说她出力更多,但是最终两人却因为各种缘由,没能走到一起,成为神仙道侣。对于葫芦藤的归属,她更是从未改变主意。她越是如此,邵云岩越是心中难安。故而对于她的得意弟子卢穗,膝下无儿女的邵云岩,几乎视如己出。再者,卢穗对刘景龙痴心一片,与当年邵云岩与卢穗的师父,何其相似?
邵云岩喝过了茶,谈妥了那枚养剑葫芦的归属,很快便告辞离去。
卢穗依旧留下煮茶。
白首看着这位仙子姐姐的煮茶手法,真是赏心悦目。
卢穗微笑道:“景龙,可曾看出倒悬山一些内幕?”
刘景龙点头道:“包括捉放亭、师刀房在内八处风景形胜,是一座大阵的八处阵眼。倒悬山不单单是一座山字印那么简单,早已是一件层层淬炼、攻守兼备的仙兵了。至于阵法渊源,应该是传自三山九侯先生留下的三大古法之一,最大的精妙处,在于以山炼水,颠倒乾坤,一旦祭出,便有翻转天地的神通。”
卢穗神采奕奕,哪怕她只是看了一眼姓刘的,很快就低头去盯着火候,也依旧难以掩饰那份百转千回的女子心思。刘景龙却自顾自沉浸于对倒悬山大阵的思考中。
白首看得恨不得一锤砸在姓刘的脑阔(壳)上。
卢穗仿佛临时记起一事,道:“我师父与郦剑仙是好友,刚好可以与你一起去往剑气长城。与我同行游历倒悬山的,还有珑璁那丫头,景龙,你应该见过的。我这次就是陪着她一起游历倒悬山。”
刘景龙点点头,似乎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白首在一旁看得心累不已,将杯中茶水一口闷了。卢仙子怎么来的倒悬山,为何去的剑气长城,你倒是开点窍啊!还点头,点你大爷的头!
这种事情,真不是他白首胳膊肘往外拐,我那陈兄弟,真要甩你姓刘的十八条大街!
算了,等见到了陈平安再说吧。到时候他白大爷委屈一点,恳请好兄弟陈平安传授你个三五成功力。
卢穗却已经习惯了,为刘景龙添茶水的时候,轻声说道:“水精宫那边,听说来了一位中土神洲的天才女武夫,是以最强六境跻身的金身境,在金甲洲那边破的瓶颈,受过曹慈不少指点。此次前来剑气长城,是想要去城头,学先前曹慈在那边练拳几年。”
刘景龙微笑道:“我有个朋友如今也在剑气长城那边练拳,说不定双方会碰上。”
白首现在一听到纯粹武夫,还是女子,就难免心慌。
卢穗好奇道:“是那个宝瓶洲的陈平安?”
上次在三郎庙,刘景龙说起过这个名字。好像就是为了陈平安,刘景龙才会在三场问剑之前,跑去恨剑山和三郎庙购买东西,所以卢穗对此人,印象极其深刻。
刘景龙笑着点头。
卢穗笑道:“我都对这个陈平安有些好奇了,竟然能够让景龙如此刮目相看。”
刘景龙依旧没说什么。
白首忍不住说道:“卢姐姐,我那好兄弟,没啥长处,就是劝酒本事,天下第一!”
刘景龙转头,面带笑意,看着白首。
少年一身正气,斩钉截铁道:“这陈平安的酒品实在太差了!有这样的兄弟,我真是感到羞愤难当!”
卢穗哭笑不得,景龙怎么找了这么个混不吝的弟子。
城头之上。
剑仙苦夏正对林君璧、严律一行人,传授剑术。苦夏所授,正是剑气长城准许外来剑修研习的一门剑术。
此时,一群人坐在蒲团之上,竖耳聆听苦夏剑仙的指点。
苦夏先阐述了一遍剑道口诀的大意,然后拆解一系列关键窍穴的灵气运转、牵引、呼应之法,讲述得极其细微,然后让众人询问各自不解处,或是提出自以为是关隘处的症结。苦夏大多是让资质最佳、悟性最好的林君璧,代为解惑,林君璧若有不足,苦夏才会补充一二,查漏补缺。
这门上乘剑术的古怪之处,在于唯有置身于剑气长城这座剑气沛然的小天地,才有显著效果,到了浩然天下,也可以强行演练,只是收效极小。简而言之,这门剑术,太过讲究天时地利,想要裨益剑道和魂魄,哪怕是林君璧这般身负一国气运的天之骄子,依旧只能在城头之上,靠着滴水穿石的水磨功夫,精进道行。
苦夏其实心中颇有忧虑,因为传授剑诀之人,本该是本土剑仙孙巨源,但是孙巨源对这帮绍元王朝的未来栋梁,观感太差,竟然直接撂挑子了,推三阻四。苦夏也是那种死脑筋的,起先不愿退而求其次,由自己来传道,后来孙巨源被纠缠得烦了,才与苦夏坦言,绍元王朝如果还希望下次再带人来剑气长城,依旧能够住在孙府,那么这次就别让他孙巨源太为难。
苦夏看了眼自己的嫡传弟子蒋观澄,心中叹息不已,既忧愁这个弟子的直肠子,又觉得剑修学剑与为人,确实无须太过与林君璧相似。何况比起蒋观澄身边某些个小肚鸡肠、充满算计的少男少女,苦夏还是看自己弟子更顺眼些。苦夏之所以选择蒋观澄作为弟子,自然有其道理,大道相近,是前提。只不过蒋观澄的登高之路,确实需要磨砺更多。
林君璧哪怕只是坐在蒲团上,双手摊掌叠放在腹部,笑意恬淡,依然是山上亦少见的谪仙人风范。
严律一直在学林君璧,极为用心。无论是小处的待人接物,还是更大处的为人处世,严律都觉得林君璧虽然年纪小,却值得自己好好去琢磨推敲。
严律以前看人,很简单,只分蠢人和聪明人,至于好坏善恶,根本不在意,能为我所用者,便是朋友,不为我所用者,便最多是与之笑言的陌路人。
此次同行剑修之中,其实没有蠢人,只有足够聪明和不够聪明之分。
不够聪明的,像苦夏剑仙的嫡传弟子蒋观澄,还有那个对林君璧痴心一片的傻子少女。
足够聪明的,像那些当初为林君璧仗义执言的“蠢人”,看似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真以为这群人不知晓轻重利害?不过是想着在林君璧面前,说些讨巧的漂亮话,惠而不费,可内心深处,说不定是在希望林君璧年少轻狂,一个不小心,被众口一词,添油加醋,于是意气用事,与那陈平安不死不休。哪怕退一步,双方最终撕破脸皮,结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陈平安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林君璧道心受损,也是一个不差的结果。
修行路上,少了一个林君璧,再好不过了。对于这帮人而言,损人也不利己的事情,就已经愿意去做,更何况还有机会利己。
毕竟在绍元王朝,利益关系,盘根交错,此次携手游历,林君璧实在太过出彩,冥冥之中,他们这些绍元王朝的修行晚辈,都察觉到一个真相,一旦让林君璧顺利登顶,未来百年千年,绍元王朝的所有剑修,都会面临一种“一人独占大道”的尴尬处境。
绍元王朝的林君璧,就像是中土神洲武学路上的曹慈,与之同道者,皆是可怜人。
在这些人之外,朱枚和金真梦,又是另外一种人,相对少些算计。
可严律更喜欢打交道的,愿意去多些心思笼络关系的,反而不是朱枚与金真梦,恰恰是那帮养不熟的白眼狼。
与身世不输自己的朱枚打交道,或是拉拢道心坚定、剑意纯粹的金真梦,需要付出严律许多不愿意或者说不擅长付出的东西。
林君璧在充当半个传道人的同时,早已分心别处。
这处城头之上,每隔一段,便有剑仙坐镇一方。
对于身边众人,包括那个严律,林君璧从来不觉得他们是自己的同道中人。林君璧认为他们心性太弱,资质太差,脑子太蠢,故而他们的所有靠山与背景,皆是虚妄。林君璧甚至有些时候,想要笑着与他们说句心里话:“你们应该珍惜如今的光阴,能够与我林君璧勉强同行,大道路上,好歹还能够看到我林君璧的背影,如今更是有幸在城头上,一起练剑,算是平起平坐。”
边境没有跟随苦夏剑仙在城头学剑,而是跑去了海市蜃楼那边凑热闹。那边有个好地方,说是演武场,其实有点类似北俱芦洲的砥砺山,对峙双方,不分胜负,只分生死。
不过比起砥砺山,又有不同,这座演武场只有同境厮杀,赌的是双方性命,赢的是对方的所有家底,以及一笔数目极为可观的赌注抽成。
剑修之争,其实不是最精彩的,而且机会不多,一般除非是双方结下死仇,不然不会来此。再者,剑修捉对厮杀,往往瞬间结束,没什么看头,屁股没捂热就得起身离开,太没趣味。
真正精彩的,是那种剑修与其他练气士的搏杀。最精彩的,当然还是一个练气士,能够侥幸与那杀力最大的剑修换命。
一小撮剑修为何主动来此涉险?除了砥砺自身道行之外,当然是为了挣钱,好养飞剑。
其余练气士为何愿意冒着送死的风险,也要进入演武场?自然不是自己找死,而是身不由己。这些练气士,几乎全部都是被跨洲渡船秘密押送至此,是浩然天下各大洲的野修,或是一些覆灭仙家门派的孤魂野鬼。若是赢了同境练气士三场,就可以活命。如果之后还敢主动下场厮杀,就可以按照规矩赢钱,如果能够击杀一名剑修,即可恢复自由。
曾有儒家门生,对此痛心疾首,觉得如此荒唐行径,太过草菅人命,质问剑气长城为何不加约束,任由一艘艘跨洲渡船送来那么多野修。
有一位中土神洲大王朝的豪阀女子,靠山极硬,自家便拥有一艘跨洲渡船,到了倒悬山,直接下榻于猿猱府,好似女主人一般的作态,在灵芝斋那边一掷千金,更是惹人注目。她身边两个扈从,除了明面上的一位九境武夫大宗师,还有一位深藏不露的上五境兵家修士。到了海市蜃楼的演武场,女子观战后,不但怜悯被抓来剑气长城的浩然天下练气士,还怜悯那些被当作“磨剑石”的妖族剑修,觉得它们既然已经化作人形,便已经是人,竟受如此虐待,惨无人道,不合礼数,于是便在海市蜃楼演武场大闹了一场,然后趾高气扬地离开。结果当天她的那位兵家扈从,就被一位离开城头的本土剑仙打成重伤,至于那位九境武夫,根本就没敢出拳,因为除了出剑的剑仙之外,分明还有剑仙在云海中随时准备出剑。她只得忍气吞声,跑去求助于与家族交好的剑仙孙巨源,结果吃了个闭门羹,被孙巨源赏了个“滚”字,他们一行人的所有物件还被丢到孙府外的大街上。
女子梨带雨,带人仓皇退出剑气长城。据说回到了浩然天下之后,她凭借家世和财力,让人聚拢了一大波文坛士林的文豪大儒,大肆抨击剑气长城的野蛮风俗,其中言语最重的一句话,当然是“剑气长城的剑修,与那蛮荒天下的妖族,又有何异”。只不过在那之后,她所在的家族、宗门和王朝,便再没有一人能够进入倒悬山——不是剑气长城,而是直接连倒悬山都无法登上。若有人胆敢偷偷登上倒悬山,自有守门剑仙一剑劈入大海,至于下场如何,生死看天。
当年此事闹得极大,连老大剑仙都没说什么,曾经亲自负责处理此事的董家,便底气十足。
边境今天不但观战,还押注了好几种。押生死,往往输赢都有数,毕竟悬念不大,在这里厮混多年的赌棍,一个个眼光奇好。所以真正赚钱或是亏惨的,还是押注多久会有人毙命。至于押注双方皆死的,一旦真给押中了,往往可以赢个两三年的喝酒钱。在剑气长城喝那仙家酒酿,真心不便宜。
边境坐在人满为患的看台一处角落,默默喝着酒,安静等待今日演武场搏命双方的入场。
率先出来的一人是来此历练的浩然天下观海境剑修,随后是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有伤的同境妖族剑修。伤痕累累,却不影响战力,更何况妖族体魄本就坚韧,受了伤后,凶性勃发,身为剑修,杀力更大。
这种对峙,不太常见。
听说在那座一墙之隔的蛮荒天下,只要能够成为剑修,都被誉为“大道种子”,有点类似浩然天下的读书种子。
边境看着那个眼神麻木的年轻妖族剑修。据说这个妖族,是在一场大战落幕后,偷偷潜入战场遗址,想碰碰运气,试图捡取残破剑骸,却被剑气长城的巡视剑修抓获,带回了那座牢狱,最终与许多妖族的下场差不多,被丢入此地,死了就死了,若是活了下来,就会再被带回那座牢狱,养好伤,等待下一次永远不知对手是谁的捉对厮杀。
边境一点不奇怪,为什么会有不少浩然天下的游历之人,对此生出恻隐之心。所以边境这会儿喝着酒,期待着剑气长城被攻破的那一天,期待着到时候占据浩然天下的妖族,会不会对这些好心肠的人,怀有恻隐之心。
边境的心神沉浸于小天地,知晓他所有念头的某个存在,隐匿于边境心湖极深处,见到了边境的芥子心神后,咧嘴一笑。那个存在,浑身充斥着无可匹敌的蛮荒气息,只是这么一个细微动作,便牵扯得一名金丹境瓶颈剑修身体小天地诸多本命窍穴灵气,齐齐随之摇晃起来,沸腾如油锅。所幸那股气息稍稍流散几分,无须边境以心意压制,很快就被那个存在自己收敛起来,以免露出蛛丝马迹。这些剑仙,可不是什么玉璞境的小猫小狗,说不定就会有董、齐、陈这几个姓氏当中的某个老匹夫,这才棘手。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浩然天下的读书人,讲起大道理来,还是有点意思的。
那个存在只与边境的芥子心神说了一番言语,道:“事成之后,我的功劳,足以让你获得某把仙兵,加上之前的约定,我可以保证你成为一个仙人境剑修,至于能否跻身飞升境剑仙,只能看你小子自己的造化了。成了飞升境,又有一把好剑,还管什么浩然天下什么蛮荒天下?你小子哪里去不得?脚下何处不是山巅?林君璧、陈平安这类货色,无论敌我,就都只是不值得你低头去看一眼的蝼蚁了。”
如今倒悬山与剑气长城的往来,有两处大门。
刘景龙和白首这对师徒,以及卢穗和任珑璁这对朋友,四人一起走入剑气长城。
白首头晕目眩,蹲在地上干呕。刘景龙蹲下身,轻轻按住少年的肩头。
任珑璁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强忍着,同样被卢穗握住手,帮着稳固气府灵气,脸色惨白的任珑璁,这才稍稍好转几分。
而几乎同时,另外一处大门,有女子独自离开水精宫,来到剑气长城,站定之时,一身拳意流淌,对于剑气长城那股遮天蔽日的天然厌胜,毫无不适感觉。
她此次剑气长城之行,原本是要追寻曹慈的足迹,借住在城头那座由曹慈打造的小茅屋内,砥砺金身境,希望能够以最强第七境,跻身远游境。只是在水精宫听闻了某些事迹后,让她只觉得天意如此!故而她当下所求唯一事,就是要与那曹慈和刘幽州多次提及之人,在城头之上,以拳对拳,让他再次连输三场!
白首一时半会儿不太适应剑气长城的风土,病恹恹的,与那任珑璁同病相怜。
这就是为何地仙之下的练气士,不愿意来剑气长城久留的根本原因,因为熬不住,简直就是重返洞府境、时刻经受海水倒灌之苦。年轻剑修还好,长久以往,终究是份裨益,能够滋养魂魄和飞剑,剑修之外的三教百家练气士,光是抽丝剥茧,将那些剑意从天地灵气当中剥离出去,便是天大苦头。历史上,在剑气长城相对安稳的大战间隙,不是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练气士,从倒悬山那边走来,强撑着去了那座城头,陪着一起“游山玩水”的身边扈从,又刚好境界不高,结果等到给扈从背去大门口,竟然已经直接跌境。
卢穗试探性问道:“既然你朋友就在城内,不如随我一起去往太象街白脉府吧?那位宋律剑仙,本就与我们北俱芦洲渊源颇深。”
卢穗其实知道自己的提议,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她就怕今天分别后,刘景龙便安心练剑,沉浸其中,物我两忘,到时候她怎么办?万里迢迢赶来倒悬山相逢,才看了景龙几眼,难道便要咫尺天涯?说不定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她准备重返倒悬山,与他道别。可如果是一起入住宋律剑仙的白脉府,哪怕刘景龙一样是在潜心练剑,闭关谢客,卢穗也会觉得与他同在一片屋檐下,风雨也好晴也好,终究两人所见风景是一样的啊。
白首附和道:“有道理!咱们就不去打搅宗主修行了,去打搅宋律剑仙吧。”
白首不太敢见那位从未见过的太徽剑宗宗主韩槐子,在翩然峰听许多同龄人闲聊,好像这位宗主是个极其严厉的老家伙,人人说起,都敬畏不已,反而是那个白首只见过一面的掌律祖师黄童,趣事多多。可问题是等到白首真正见着了黄老祖师,一样如履薄冰,十分畏惧。剑仙黄童尚且如此让人不自在,见到了那个太徽剑宗的头把交椅,白首担心自己会不会一句话没说对,就要被老家伙当场驱逐出祖师堂,到时候最尊师重道的姓刘的,岂不是就要乖乖听命?白首不觉得自己是心疼这份师徒名分,只是心疼自己在翩然峰积攒下来的那份风光和威严罢了。
卢穗会心一笑。任珑璁不太喜欢这个口无遮拦的少年。
刘景龙摇头道:“我与宋律剑仙此前并不认识,直接登门,太过冒失,而且需要浪费卢姑娘与师门的香火情,此事不妥。何况于情于理,我都该先去拜会宗主。再者,郦前辈的万壑居距离我太徽剑宗府邸不远,先前问剑过后,郦前辈走得急,我需要登门道谢一声。”
来此出剑的外乡剑仙,在剑气长城和城池之间,有许多闲置私宅可住,自行挑选,与隐官一脉的竹庵、洛衫剑仙打声招呼即可。若是被本土剑仙邀请,入住城内,当然亦可。愿意待在城头上,拣选一处驻守,更不阻拦。
北俱芦洲的太徽剑宗,自从韩槐子、黄童两位剑仙联袂赶赴剑气长城之后,凭借杀妖战功,直接挣来了一座占地不小的府邸,名为甲仗库,太徽剑宗所有子弟,便有了落脚之地,到了剑气长城,再无须寄人篱下。反观浮萍剑湖宗主郦采,却是刚到,也无相熟的本土剑仙,故而直接挑选了那位本洲战死剑仙前辈的下榻处万壑居。郦采丝毫不惧那点“晦气”,大大方方入住的当天,便有不少的本土剑仙,愿意高看郦采一眼。
卢穗微笑道:“景龙,那我有机会就去拜访韩宗主。”
刘景龙点头道:“当然可以啊,宗主对卢姑娘的大道,十分赞赏,卢姑娘愿意去我们那边做客,宗主定然欣喜。”
卢穗笑了笑,眉眼弯弯。
任珑璁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不去看卢穗与那呆头鹅刘景龙,看多了,她就忍不住要骂人。
白首也觉得姓刘的太欠骂了。咱们太徽剑宗的宗主欣喜不欣喜的,是卢仙子真正在意的事情吗?卢仙子抛了那么多媚眼,就算是个瞎子,好歹也该接住一两次吧?你姓刘的倒好,凭本事次次躲过。
双方分开后,刘景龙照顾弟子白首,没有御剑去往那座已经记在太徽剑宗名下的甲仗库府邸,而是步行前往,让少年尽可能靠自己熟悉这一方天地的剑意流转。不过刘景龙似乎有些后知后觉,轻声问道:“先前我与卢姑娘的言语当中,是不是有不近人情的地方?”
白首没好气道:“开什么玩笑?”
刘景龙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白首没好气道:“你根本就没有一句近人情的好话。”
刘景龙感叹道:“原来如此。”
白首疑惑道:“姓刘的,你为什么不喜欢卢姐姐啊?没有半点不好的万般好,咱们北俱芦洲,喜欢卢姐姐的年轻俊彦,数都数不过来,怎就偏偏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呢?”
刘景龙无奈道:“唯独此事,无理可说。”
沿着城池边缘,一直南下,行出百余里,师徒二人找到了那座甲仗库。
修道之人,哪怕不御风御剑,百余里路途,依旧是穿街过巷一般。即便白首暂时无法完全适应剑气长城的那种窒息感,步伐相较于市井凡夫的跋山涉水,依然显得健步如飞,快若奔马。
沿途稀稀疏疏的大小府邸宅子,多是上五境剑仙坐镇,或是外乡地仙剑修暂居。
太徽剑宗宗主韩槐子站在门口,刘景龙作揖道:“翩然峰刘景龙,拜见宗主。”
白首偷偷咽了口唾沫,学着姓刘的,作揖弯腰,颤声道:“太徽剑宗祖师堂第十六代嫡传弟子,翩然峰白首,拜见宗主!”